他答,免費送瓜子的。隨後又說,天那麼悶,你朋友穿成這樣沒問題吧。
丁晨咯咯咯笑了起來,她臉上發痘痘,見不了人。
他又說,那喝點福鼎白茶最好了,下火。
丁晨再次咯咯咯狂笑。偷偷跟我說,這人真有趣,他是真損還是假損。
我捏了丁晨一把,透過墨鏡瞄著他。他去二進的井邊打了一桶水,倒入鐵壺裡,放在爐子上煮著。白茶煮熟後的水沸聲響起,又用木勺子舀了出來,端來給我們。他拿來的是木杯,茶水倒入木杯,泛著淡淡香味。二位請慢用。我們正要端起杯子,他又折了回來,你這個朋友真的不熱嗎。
比起熱不熱,她覺得沒臉見人。女孩子都重視模樣呀。丁晨回答得一本正經。
其實我熱得不行,黃梅天隻是略微涼爽,不代表真的不熱啊。我從心裡狂喊,肖覺你快點走吧,去門口招待其他客人去。
肖覺拖了把椅子坐在了我們旁邊,絮絮叨叨地跟丁晨聊起了天,你們哪裡來的。
上海。
怎麼會來這麼偏的地方。
經常聽說這邊風景獨美,過來一看老板更帥。
肖覺被丁晨打趣得略有些坐不下去了,起身離開後我才喝下了一杯半涼的白茶。
丁晨碎碎念,你眼光不錯哦,身材好顏值高,跟你蠻配的。
我趕緊掐丁晨讓她快閉嘴吧。我的心臟都快跳出胸口了。
肖覺端了盆水果過來,丁晨問,老板這個要錢嗎。
送二位美女的。?肖覺淡淡地說。
老板,是不是我再誇你幾句這頓茶錢也能免了。
肖覺一愣,甘拜下風,美女還是我誇你吧。
丁晨笑得東倒西歪,老板你太有意思了,你那麼年輕怎麼就開起茶館了?
隆盛號其實是祖傳的,清朝時候傳到我爺爺,我爺爺留給了我。
丁晨聽得相當入迷,點點頭,肖覺繼續說,戚繼光將軍打倭寇時候,這條河用來運送糧草,漸漸的就有了白溪裡。
這段故事我知道,清朝時候我們歐家祖上出了一位榜眼,肖家做起了漕運生意,兩位老人家從小一起讀書,後來一起在白溪裡養老。半個世紀前經曆了一場混亂,肖盛爺爺失去了青梅竹馬的歐水姑婆,一生未娶,去到歐洲學習油畫,收養了肖覺的爸爸,後來又帶著肖覺回了國。再後來,外婆過世,我隨母親遠渡重洋,外婆過世時候留下的遺囑居然是如果外孫女歐明朗隨母親出國,清澗堂暫時交由肖盛爺爺照理。
故事講完了,丁晨意猶未儘,茶館內長久地沉默。二進中水壺噗呲噗呲的聲音,肖覺起身去收拾。
丁晨問我,難怪你一回來就不走了。我若能生在這個小鎮就好了。
人人都想出生在上海,你有點貪得無厭了。我才不信她呢。
哎,上海有什麼好的,上海是資本家的遊樂場,不是我們人生活的地方。
上海挺好的,梧桐樹,外灘,有意思的小店,還有你和喬喬姨。我突然有些感慨,認真地說,大城市的人更包容,從小你們就對我好。
丁晨擺擺手,你少來了,我跟我媽就是顏控,我們吃你們母女的顏。
你真的覺得他好?我問丁晨。
丁晨裝模做樣了會兒,按照我們上海人的標準,在上海沒有房子,又不是公務員或者富二代,肯定不好的。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年代那麼保守我跟我媽都喜歡你們母女喜歡得不得了,我覺得你喜歡的就是好的。丁晨眼睛亮亮的,很真誠。
我不是說這個,ho?ca
e。我是說,萬一他結婚了或者有女朋友了呢。
丁晨咬著我耳朵,放心,他沒有戴戒指。
結婚了也未必一定要戴戒指啊。我怎麼那麼八卦啊。
這一下可不得了,丁晨蹦蹦噠噠地跑到肖覺麵前,小老板,結婚了嗎。
沒有。
那女朋友呢。
怎麼要給我介紹啊。
我的心臟啊,用力跳著,跳得我快暈厥了。啊啊啊,他還單身。可是章婷婷呢。我心裡又想到了那個黃昏,他為章婷婷畫著素描時候對我的冷清。
我不信,你那麼帥,肯定有很多女朋友吧。丁晨死纏爛打。
肖覺暫停了手裡的事情,略一沉思,有過一個。
隻有一個?
嗯。逆光下,他好看的輪廓略帶憂傷。
這一聲嗯,重重地衝擊著我的心。暗想,是章婷婷吧。沮喪籠罩著我,金烏西沉,餘暉灑金在白溪河上,我悶悶地坐著,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章婷婷回來,神秘兮兮地說,我覺得他說的那個人是你。
我笑笑,心想你知道什麼啊,我們就此回了上海。我與他擦肩而過時候,眼角餘光瞥到了他的耳朵,紅紅的,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誰,就連害羞起來的樣子都和小時候一樣。
晚上躺在落地窗邊的貴妃榻上,從上而下看去整座城市燈火璀璨車水馬龍,充滿了生機和活力。我自嘲,生機勃勃的城市裡我已垂暮。突然丁晨尖叫,明朗明朗快看。隨即她將手機遞給我,肖覺發了條朋友圈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心。配圖是我們今天靠坐過的海棠窗。我把手機還給丁晨,不想說話。
丁晨開始了嘮叨模式,明朗,你那麼漂亮,有什麼好怕的。他就是個十八線小城市開茶館的,你在害怕什麼。
我問她,你什麼時候加的他微信啊。
你發呆的時候。
丁晨和喬喬姨完全兩種作風。喬喬姨綿裡藏針,丁晨風風火火劍走偏鋒。我問她,又打得什麼主意。
她擠在我旁邊躺下,不愧是我最親親的明朗。你要是跟他最後實在沒什麼,我就簽他出道。這個長相,這個身材,還有個畫家爺爺和科學家父母,一出道絕對的頂流。光是家世就能爆好幾個熱搜。
在丁晨的奇思幻想中,我無力地翻著白眼。雖然這一切未必完美,但這樣的熱鬨和溫情,還算不賴。我以為平靜是躲避是無人問津,其實錯了,回國後才明白平靜是坦然地麵對,漸漸地在丁晨的絮絮叨叨中睡著了。
醒來又是新的一天,丁晨活動著肩膀抱怨,你昨天靠在我身上睡著了,害得我動都不敢動。跟你說哦,月底加工資啊。
問你媽要。
她一下子跳到我背上,不管,就要你給我發紅包。發不發,不發我就不下來了。
我忙說,發發發,給你發大包。
我喜歡國內,有可以依靠的朋友;離我的心很近,隻有六十多公裡。內心由衷地想,感謝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