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著坐在椅子上的出家人說道,“逃禪說的應該是和尚,這是個出家人,那就是蘇晉裡。”
肖覺盯著畫看了很久後,轉頭問道,“老頭兒,這個椅子怎麼那麼眼熟。”
肖盛爺爺滿意極了,“算我沒有白養你。就是你爸爸家那辦把椅子。”
“什麼半把啊?”我好奇問道。
“來明朗,你看這把椅子,老頭子在我小時候去跳蚤集市上買回來的,就放在國外家裡,一直說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找到另外一半,讓它們合二為一。”
“爺爺,這是什麼椅子啊,我家倉庫裡也有。“
肖盛爺爺收起了那幅卷軸,“是一把明式的圈椅,可爺爺惜隻有上半部分,下麵四條腿沒有了。”
我又問爺爺,“這個人坐的是什麼椅子,看上去好愜意。”
“明式交椅。明朝時候的躺椅,你就這麼理解吧。”爺爺答。
肖覺擠在我邊上,“明朗,我以後送你一把。放在清澗堂的桂花樹下,你就躺在上麵吹風打盹兒。”
“好呀好呀。”
肖盛爺爺一個毛栗子敲到肖覺頭上,“你有錢買嗎?”
“你乾嘛!我長大了可以工作去賺啊!”
我摸著這把醉翁椅的扶手,思緒飄到很遠,穿越時間與空間的限製,穿越去了另一個時空,仿佛見到了那時的我們。爺爺和外婆都在,肖覺說等他長大了工作賺錢後送我一把交椅。想著想著我癡癡笑著。回憶像座城,困住了我。那裡太過美好,我不願離開。
肖覺開車穿過夜上海的車水馬龍,穿過一塊塊霓虹燈廣告牌,穿過一盞盞閃亮的路燈,他曾在過去許諾送給歐明朗一把交椅,讓她像畫上的醉仙人一樣愜意舒爽。隔了很久很久,在他以為此生無望之時,他終於能夠把所有她喜歡的東西都送給她裡。是的,他隻想送她喜歡的東西,而不是他以為她喜歡的東西。這個道理,肖覺用了十年才想明白。回憶堵滿胸膛,他的眼中竟有了淚花閃現。
第三期的錄製如期而至。導演這一次的台本是衝突和矛盾。廣告投放又多了一個品牌,是化妝品。丁晨檢查了一遍競品後,在副導演的軟磨硬泡中終於答應了對新入駐的化妝品的口錄。
這一次錄製的主題是前往餐廳做一天的老板和老板娘。
我朝丁晨眨眨眼,苦笑道,“可以換個地方嗎?”
丁晨朝我搖了搖食指,“no我們收了錢了。你必須去。”
“老板老板娘太曖昧了。影響我的形象。”我繼續試圖說服丁晨。
“明朗,你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矯情的。”說著丁晨捏著我的臉眯眼威脅我,“你再這樣不乖,我就告訴小老板那個長痘痘不能見人的人就是你。”
“好吧。錄就錄。”我轉過身對著鏡子畫眉毛,不再理她。
現場早已排好了五六個機位,還有跟拍的攝影師小哥。肖覺一身服務員打扮,腰上係著黑色的服務員圍裙。
我則是銀灰色真絲襯衫和淺色九分褲,褲腳管微微上卷,正好露出纖細的腳踝。
我倆互相對視裡一眼。他眼裡清晰可見的驚豔,我也覺得他身材修長圍裙將繃著肌肉的腰線勒了出來,沒來由心臟又跳快了一下。隨即我們互相挪開黏在對方身上的視線。我則和導演副導演打招呼。丁晨分發她買的飲料。
正式開始錄製。
我和肖覺商量,“我們今天是做中餐還是西餐?”
“西餐吧。”肖覺說
“啊,我覺得中餐。”
“那就中餐。”肖覺附和。
我皺皺眉,“你是遷就我嗎?”
肖覺頭上冒出微汗,趕緊說,“不是的。我想你從海外回來,可能會喜歡西餐多點。”
“好吧。那就西餐吧。”
肖覺擦了擦汗,拿了本子和筆,商量道,“那今天的主打菜是什麼?”
“不知道。”
他重複道,“不知道?”
“我的職業是模特,本來就吃得少,我肯定不知道啊。”
他眨了眨眼,愣了會兒後低頭在本子上嘩啦啦寫了些東西,然後拿出黑板,用中英文寫了今天的主打菜煙熏三文魚佐奶油蘑菇及香草燴蛋。我看後一再跟他確認,“你確定你會?”
他嘴角微扯,“百分百。”隨即去了廚房做準備工作。
我瞧著他轉身的樣子,怎麼覺得有了點邪魅酷颯的感覺。感覺驅散腦子裡不該有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心想,錄節目呢,你在想什麼。
錄播到這裡,副導演前去和肖覺確認,“額這個菜你確定會做?要不要安排一個廚師過來。”
肖覺搖搖頭。
副導演不放心,通知場記讓一早安排的廚師後台準備,隨時來救場。
第一波客人如期而至。我一瞧樂了,這不是我們經紀公司的幾個小姑娘嘛。
小姑娘們裝得第一次來一樣,我趕緊上前,問,“您好。想吃點什麼?”
小姑娘興奮地說,“就那個招牌菜吧。”
我又問,“喝點什麼?”
小姑娘問,“你們這邊有什麼?”
我拿了飲料單,小姑娘點了一杯手衝咖啡。
我去吧台為小姑娘們手衝了兩杯咖啡,用托盤給了第一波客人。沒多久肖覺端著招牌菜也來了,隨即放好了刀叉碗碟。我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漏了放刀叉碗碟這一步。
我站在櫃台後緊張地看著兩個姑娘,肖覺則篤篤定定地雙手抱胸站在我邊上。兩個姑娘緊張地先挑了一口燴蛋,然後放心地切了快煙熏三文魚,最後風卷殘雲般將兩盤菜全部吃完。看著兩個姑娘吃飽喝足心滿意足地離開後,我對肖覺說,“突然也好想嘗嘗你做的西餐了。”
肖覺則說,“我挺想喝你手衝的咖啡。”
我莞爾,“好啊。”然後立即手衝了一杯給他。看他端著咖啡杯細細品嘗,我心裡再一次感慨,好一個長身玉立的帥哥啊。
錄到這兒,導演對我們的互動非常滿意。但是他叫停了,我和肖覺同時聚攏到導演身邊。導演組給我開會,“明朗啊,你要再端著一點,那種超模的酷和颯。肖覺,你要再積極主動點,表現出一種暖意。明白伐。要造成一種不是矛盾的矛盾。就是一個像冰,一個是火焰。我們要留下一個懸念,是火焰融化了冰塊,還是冰塊熄滅裡火焰。”
我點點頭。活動了下脖子,讓化妝師過來補下妝。
肖覺坐在逆光處點了根煙,我透過化妝鏡看他抽完裡一整根煙。
錄播重新開始後,我權當自己在秀場,挺直裡背麵無表情,隻當展示今天身上這套偏法式的衣服。
肖覺前來問我,“快中午了,要吃些什麼?”
我微微側頭,“都可以。”
肖覺又問,“牛粒配牛肝菌鬆露汁可以嗎?”
我咽了口口水,有點不好意思,“會不會太麻煩你。”
肖覺說,“我的榮幸。”
這頓午飯吃得我既享受又渾身不自在。牛肉粒味道極好,美食讓我心情舒暢;每個攝像機後的大哥們以及現場的場記們都在吞著口水,甚至清晰可見口水吞咽的聲音。
肖覺收走餐盤,我去到後廚說,“我來洗吧。”
肖覺擼起袖子直接上手洗裡餐盤,“不用。女孩子本來就不需要乾這些粗活的。”
“沒想到你除了會修複家具,還會做那麼好吃的西餐。”我由衷讚美。
他突然深情告白,“美食能帶來美好。我希望可以給到以後的另一半最幸福的生活。”
我調侃他,“被你喜歡過的女孩子也很有口福吧。”
肖覺突然不吱聲了。
我見他不吱聲,正好下午茶的客人也陸續到來。遍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出去接待客人。這一次學會了先把碗碟刀叉擺好,再為客人倒上杯檸檬水,才說點單的事情。
下午來來去去幾波客人後,我們也來不及休息,又到了晚飯時間。
要飲料的,要紅酒的,各種要求的絡繹不絕,我和肖覺兩人忙的和陀螺一般,也來不及聊天。
極夜深沉,一天的錄製結束。我略有疲憊地坐在門口的桌子邊,看著節目組的人收拾東西,感受著夏日午夜的熱風。
肖覺端了碗陽春麵給我,我抬頭看他,他說,“我學了很久,才會做這個。”
我慢慢地吃完了麵,又喝光了湯。深深呼了口氣,說,“真好吃。”
他突然問我,“你覺得我做的西餐好吃還是中餐好吃?”
我有些不知所措,“中餐就吃過粥、香蔥雞蛋還有陽春麵。沒法比較啊。”
他點點頭,若有所思地下班離開。
回寓所的車子上,丁晨開車,我坐在副駕。她幽幽問道,“好吃嗎?”
“什麼啊?”
“牛肉粒和陽春麵。”丁晨的眼睛裡都是哀怨。
“額”我無語。
“我可是看到了那碗陽春麵了啊。麵條碼得整整齊齊,跟梳子梳過一樣,還有那碗有蔥花和醬油的底湯。你知不知道,我也餓了一天肚子。嗚嗚嗚,小老板真偏心,我也想吃”
我試探地開口,“要不我下次喊他也給你做碗?”
丁晨大聲說,“歐明朗,你說的喔,你要說話算話。快點給小老板打電話,我明天就要吃。我也要吃牛肉粒,我還要吃陽春麵。”
“這個,過幾天吧。”
“不管,你現在就打電話!”
忙碌的一天在丁晨的胡攪蠻纏中結束。回到家中,看著床邊的醉翁椅和青花瓷種新換的粉色玫瑰,我和自己說,“晚安,歐明朗。要快樂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