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知道化療的痛苦。可是這世間的一切心情和疼痛,從來都沒有設身處地一說,隻有親自走一遭,才知道人生的路,多麼高低不平。
他躺在化療床上的時候忍不住想,淩遲也不過如此了。他身體的每一寸都像是被無影的刀鋒剮蹭著。血管裡的血像是被煮沸了一樣,流到哪裡,哪裡就是一場被燒毀的荒城,又好像血管裡是千萬隻螞蟻,在啃咬吞噬他的血肉和骨髓。
整個人像是來到了一個氣壓很低的地方,身體似乎裡外交換了一下,人像是要炸開。
頭暈目眩,又呼吸不上來。
終於結束的時候,鹿子初渾身都是冷汗,身體不停顫抖。嘴唇上斑駁著觸目驚心的紅。那裡已經被咬的麵目全非。
從化療床上下來的時候,他全身虛脫,雙腿無力。差點跌倒在地。
要不是護士扶了他一把,他不一定能走到門口。
鹿子初忍不住想,鹿正義到底也沒和自己說實話。
他還記得鹿正義第一次做化療的時候,他問他,疼嗎?
鹿正義哈哈一笑,不疼,一點兒都不疼。跟打個針一樣。
這個時候,鹿子初終於知道了,這到底是一種多麼深入骨髓的疼。
“爸,你騙我……”
“你騙我……”
化療真的很疼。
他顫顫巍巍穿過走廊,準備回到病房。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終於撐不住,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那裡有人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他。
是鹿青崖。
他今天沒有太多病人,又到了下班的時間,於是準備早早回家。
路過這一層的時候,心裡總是放心不下,於是還是拐了過來。不曾想,一來到地方就看到了鹿子初。
他看到他,一個人渾渾噩噩走著。臉色蒼白。雙目漆黑,但無點滴光彩。整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像是戴著沉重的鐐銬的將死之人。又像是一個掉在陷阱裡的困獸。他不是沒有掙紮過,而是已經掙紮過了,深知反抗無用。
他看到他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心裡一疼,仿佛這個陌生人,真的和自己有什麼牽絆一樣。能夠對他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又能被影響至此。
“鹿醫生,你還沒下班啊?”鹿子初靠在對方懷裡,有氣無力,又心神恍惚。本來,他已經做好了自己走回去的準備,可是突然見到了一個人,哪怕不是自己的親朋好友,隻是一個才認識不久的醫生,他也心裡十分感動,眼淚不自知流了下來。
“很疼嗎?”鹿青崖看著鹿子初,不知道是冷汗,還是眼淚,把他的麵目浸透了。就帶了幾分楚楚動人的風情。
“不——”鹿子初口是心非,“我是想我爸了。”
鹿子初剛說完,竟然看到不遠處,鹿正義走了過來。他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朝著那人伸出了手,“爸?”
鹿青崖回頭,看到金辰引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金辰說,“少爺,老爺在附近談生意,順路接您下班。”
來人正是鹿正平。他剛想和鹿青崖打個招呼。那裡他的手就被一個人給握住了。他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就嚎啕大哭。
鹿正平都懵了。用眼神示意著問鹿青崖。
“他想他爸了。”
“可我——”鹿正平看了鹿子初一眼,這一看不打緊,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