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抿緊了唇角“是因為大兄。”
“你什麼意思?”
趙行眸色堅定,瞳色黑沉“父皇心裡不是已經明白了嗎?”
他反問一句,把晉和帝噎的不輕。
晉和帝長歎一聲“可這件事不是早就說開了……”
“那是之前。”
趙行的態度沒有絲毫和軟“我那時候隻是以為母後拎不清,偏心趙奕,忽略了大兄,您愛重母後,事事以她為先,就算心疼大兄,但卻從來不多。
我跟您說過這事,您後來態度有所緩和。
然後我想,大兄畢竟是嫡長,您也不會真的不看重他。
他受了委屈,也許您是真的不知道。
我不該怪您。
事情過去了十幾年,也沒有必要了。
反正我現在長大了,能護著阿兄,偏向著阿兄,誰都彆想再給他委屈受。
可是父皇,突然有一天我發現事情還不是如此。”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喉嚨已經略略發緊“您和母後的愛恨情仇,恩怨糾葛,很不該牽扯到我們做孩子的。是,從頭到尾都是母後的錯,是她不惜福,我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說了也就說了。
當年貴妃有孕,她氣不過,才生出後來的許多事。
我知道不是您的錯,從道理上來說,您有什麼錯?您本可以三宮六院,可到現在宮裡也就這麼點兒人。
是母後對不起您,對不起大兄。
可是父皇,從感情上來說,我大概需要時間緩和吧。”
晉和帝呼吸一滯“口是心非,你心裡還不是在怪朕。
你認為朕既心愛皇後,當年很該堅持,不要納貴妃她們進王府,或是納了,也要扛得住太後的施壓,不動她們,不叫她們有孩子,皇後也不會做出那種醜事。
如此,鄭家也就無法要挾她十幾年。
沒有了依仗,鄭家不敢胡作非為,大郎不會出事,後來你們受的很多委屈,本來是都可以不用受的。”
“您可以這麼理解,但我不怪您啊。”
對於這樣的說法,趙行自己其實都是矛盾的。
他怪不得父皇頭上去的。
隻是心裡老有個疙瘩,一直沒辦法解開。
是非對錯縱使一目了然,父皇也很可憐,被心愛之人欺騙十幾年。
但最無辜,最可憐的,本來就是大兄。
趙行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父皇,珠珠有孕已經五個多月,再有三個多月孩子都要出生了,大兄的婚事,您還不打算提上章程嗎?”
他打岔,晉和帝垂眸。
“你大兄自己有什麼想法沒?”
趙行說沒有“就是當初裴大娘子剛來不久,母後動過心思,兒臣也試探著問過大兄,他覺得汝南陳氏的女郎不錯。
您知道大兄,沒有兒女情長的想法,不似兒臣這般沒出息。”
其實真要說,這也怪父皇。
大兄明確說過,見多了父皇對母後無底線的縱容,對鄭家的萬般庇護,他實在覺得男女情愛之事,沒什麼意思。
於帝王而言,本就不該有情。
人都是偏心的。
他沒遇上那樣的女郎,但見了父皇,見了他,甚至後來見薑元瞻和趙然那德行,他想他多少能夠理解。
那個人站在那裡,什麼也不用說,什麼都不必做,他掏心掏肺的,上趕著要把世間最美好的雙手送上,還生怕她不高興,不願意要。
他不想要那樣的感情。
所以這些年遇見的小娘子,總是刻意保持距離,疏遠著,淡漠著,連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要說真沒遇見過能讓他心動的女郎嗎?
未必沒有。
可他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忍住了,也就過去了。
趙行當時聽他這麼說,心疼的不得了。
“您希望大兄做明君聖主,他也一直那樣要求自己,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心思,兒臣跟他談過這事,所以才更心疼大兄。”
具體談了什麼,晉和帝不想問了。
他要連這個都猜不出,這把龍椅也白坐了。
“這件事情,朕會跟貴妃商議,也會過問你大兄自己的意思,他年紀大了,肅王府沒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是不成樣子,你不用說,朕心裡也是有數的。”
趙行說好。
晉和帝也沒再說什麼。
父子二人相顧無言。
良久趙行緩緩起身,告了禮,要退出去。
晉和帝突然試探著又叫他“趙然和裴清沅,朕……給他們賜個婚?”
趙行意外回頭“父皇,兒臣說了沒有怪您,隻是需要時間把心裡的疙瘩給消磨,您不必如此。
兒臣會進宮請安的。
您這些日子身體總是不太好,好好養著,慢慢調理。”
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晉和帝自己也從沒想過,到了如今的年紀,還要想法子哄著兒子,緩和父子關係。
他擺了擺手,說了聲知道了“那你去吧。”
·
送走了趙行之後,晉和帝叫人去傳了貴妃往福寧殿來。
貞貴妃其實有日子沒好好見過晉和帝。
禦醫給晉和帝調理身子,貞貴妃也很精心的照顧,但是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明明過去半年時間一切都好起來,但就是從皇後去了之後,一下子會回到了過去的模樣。
晉和帝心裡隱隱有一種猜測,但顧不上她,也沒跟她挑明。
貞貴妃來時,晉和帝還坐在西次間。
她請了安,還沒問話,晉和帝招手叫她坐“這些日子,你們都儘可能的避著朕,躲著朕。”
貞貴妃人都還沒坐下去,一聽這話,哪裡還敢坐啊。
她掖著手,趕緊站起了身來,作勢就要跪的。
晉和帝遞出去一隻手攔了她“乾什麼?怎麼就嚇壞你了?何必呢?
你是怕皇後去後,朝臣會上書請立新後,朕到了如今這個年紀,是肯定不可能再選個十幾歲的年輕女孩兒來做朕的繼後了,這一兩年抬舉著你,你卻不敢擔當中宮位置,所以故意躲著朕,是吧?”
“您聖明,原本也是妾不配。”
貞貴妃坐也不是,不坐吧晉和帝又非讓她坐。
她猶猶豫豫,還是一麵回話,一麵坐到了羅漢床上去“妾自己是萬死也不敢動這樣心思的,可就怕您為了堵住文武百官的嘴,非要抬舉妾,妾……妾實在有些怕。”
“你不用怕。”
晉和帝深吸了口氣“朕沒有想過冊立繼後。宮裡的事情你打理得很好,有你也夠了,犯不上再弄個人進來,弄得一團糟,朕也心煩。
今天跟你交了底,能不躲著朕了?”
貞貴妃嘴角動了動,到底淺笑了下,其他的話沒再說,順著晉和帝的話說了一聲是“妾記下了,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