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總覺得很令人生厭,然後又想起先前的書生,要是打招呼,那樣子話就輕鬆多了。許安綺心中有氣,這時候也不願還禮,就那樣盯著來人。
那年輕士子似乎涵養不錯,見狀也不惱,搖搖扇子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程子善,你要乾嘛?”
許安綺還沒有說話,黛兒在她身後小臉紅紅地嚷到,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凶惡一些,實際的效果嘛……嗬嗬。
叫程子善的年輕人根本不理她,隻是拿眼瞧著許安綺道“二小姐,在下聽聞你最近遇到些小麻煩,也不知道是不是……哦,當然,二小姐的手段在下是知道的。些許麻煩自然算不得事情……不過,若是有什麼地方用得上在下,還請二小姐可千萬彆客氣了!咱們街坊鄰裡,互相幫襯,應該的,嗬嗬……”
話說得表麵倒是挑不出來毛病。
“什麼小麻煩,還不是你……唔唔。”
黛兒在後麵嚷著,不過說了一半就就被許安綺捂住嘴巴,憋得小臉都快熟透了。
許安綺淡淡道“些許小事,不勞公子費心了……”
“哦……”程子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小事,嘿嘿……”
許綺話語冷淡,但是怨氣還是有的,他很清楚,也正想看到。
“令尊去世也已一月有餘,在下到如今每每想到也心痛不已。這老許墨坊,二小姐如今經營得有模有樣,老掌櫃泉下有知,想來也是欣慰的……”
許安綺這時候臉色已經有些白了,她一個女兒家畢竟比不得男子,很多時候能忍讓的話也就不會去計較太多,可是……
看著許安綺微微顫抖的身子,程子善知道她心中氣極,話說到這份上了,就是不知道她會如何應對呢……
許安綺咬著嘴唇,其實她知道這個時候即便發怒,也沒有什麼意義。這程子善,過分了……
黛兒緊張兮兮地望著自己的小姐。老爺去世,小姐肯定是最傷心的那個人,不過因為這段時間事情來得太多又太快,小姐要處理這些事,麵上肯定不會表露出來的。但是心理還是很難過,好幾次看見小姐眼睛紅紅的,自己每次哭過之後就是那樣子。小姐還當自己不知道,每次都說沙子迷了眼……這個程子善,到底哪裡善了?
許安綺將視線移開,想要努力給自己找一個平息怒氣的理由。街道上人來人往,這個時候已經有人注意到這裡,她視線遊離了半天,怒氣不僅沒有消去,反而變得愈發難以克製。
不就是想看自己發怒麼?這些所謂才子,也就這點追求了……索性,就不忍了罷!
許安綺這般想著,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那書生臉上,不由地怔了怔。
那書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動作,正饒有興致地望著這邊,居然還換了坐姿,一臉津津有味的樣子。許安綺望向他時,他朝著許安綺眨眨眼,將一疊紙張最上麵的一張輕輕翻過來。
程子善發現許安綺片刻前還顯得蒼白的臉這時候又變得紅潤起來,當然渾身還是有些顫抖……不過,又不像是抑製怒氣的樣子。反倒像是……嗯,像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模樣。
這簡直奇怪!
黛兒也發現了,她自幼就陪著許安綺,對許安綺的一舉一動最清楚不過。
為什麼小姐突然變得很開心呢?
“嗬嗬……”這個時候許安綺安終於輕笑出聲,俏臉紅紅的,顯然抑製得很辛苦。
“程公子關心,妾身謝過了……托公子的福,墨坊最近還不太有起色,不過確實也隻是小事。倒是公子,頗有閒情的模樣,想必明年的院試是胸有成竹了?”
這一下,輪到程子善臉色難看了,他雖然是才子風流,但也就是模樣上像一些而已,科考方麵卻沒什麼斤兩,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過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又是一回事,而且附近這麼多人都聽著呢……
程子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許安綺的前半句諷刺他的話倒沒什麼,有些事情確實是自己做的,也不用不認,倒是後半句話正戳在他的痛處上。他今年二十有四,科考也參加了幾次,還是個童生。這本來也沒什麼,隻是徽州府這邊文教繁盛,二十來歲的童生,在常人看來這輩子功名上的成就估計也有限了。程家本身又是大族,麵子上更是不好看,程子善平日裡自詡才子風流,但是內心深處多少有些心虛。
片刻之前她還被自己三言兩語弄得手足無措,怎得反擊得如此犀利?依稀記得她先前似乎在觀望什麼,於是程子善轉過頭四下打量。
周圍倒是又不少人朝這邊看,大街上本來就是人多,那書生已經低頭繼續自己的事情,他自然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彆。
“嘻嘻……”見到小姐的反擊,最開心的當然是黛兒。
搞不清楚情況,這時候也不好發作,程子善也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許綺,心中的警惕又提高了一些。隨後也不再說什麼,拱拱手就離開了。
太陽已經完全隱去,還有一些殘留的雲霞豔麗得很。
等程子善那邊不見人影之後,許安綺順手捋了捋鬢發,緩步走到書行的石階前。
“呃……”雖然知道這年輕人姓許,但是確實不知道名字,有些不好意思,隔了半天也隻好說“那個……”
那書生聞言抬起頭。
“許宣。”
算是簡單的自我介紹,沒有什麼繁瑣的禮節。見他說得這麼隨意,許安綺反倒不那麼尷尬了。
“許宣公子,方才……方才的事,多謝!”
“嗬嗬……”
許宣輕笑著擺擺手。
“小姐,怎麼回事啊……”黛兒在一旁輕輕扯了扯許綺,小丫頭有些搞不清楚情況,小臉上寫滿了疑惑。這是什麼和什麼啊?小姐明明在和羅子善吵架啊,怎麼突然又跑來這個奇怪的家夥道謝?
然後就看到那張紙……
“噗嗤……”於是很不顧形象地笑起來。
許安綺有些歉然地看著許宣,但隨後等自己的目光落在那張紙上,也實在忍不住了,於是連忙輕掩著唇,肩頭不住地聳動。
用木炭在紙上勾勒出的線條,也不複雜,但可以辨出是個人像。畫得很隨意,寥寥數筆,看得人卻很歡樂。
那人像,發髻也歪了,鼻子也斜了,一張嘴占了整個臉的三分之一,大大的門牙兔子也似……正是先前自己看到的那張。不過這時候,那書生又在人像的人中處點了一點黑,就顯得更滑稽了。
“公子,那程子善也算得上幾分倜儻……可你這畫像,哎呦,不行了……”好不容易平複了笑,才說了一半,又忍不住了,捂著小腹好痛苦……
“不像麼?”
許宣一麵將有些淩亂紙張一張張碼齊,一麵隨口問道。
“像!”異口同聲地回答。
許綺揉著笑疼的小肚同黛兒對望一眼,又是笑……
“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