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
走出嚴府,沒有再回頭。這邊離河比較遠,夜風吹過來帶著幾分夏夜的燥熱氣息。許宣伸了個懶腰,覺得是有些困了。
伸手捂住嘴,將半個哈欠咽回去,隨後瞥了一眼身旁的胡莒南。老人家今天晚上算是遭了罪,開始的時候提心吊膽嚴知禮對許家的態度。後來見到那張紙,整個人就有些不太好,到得此時此刻都不曾回複過來。
“朕?是朕麼?”
“嗯,朕。”
這樣滑稽的對話。
渾渾噩噩地跟在許宣身後,到了轉角的地方,原本是要往右拐過去的,但是這個時候也沒有意識到,直直地朝前走。許宣在一旁伸手拉了他一把,他看了許宣一眼,多少回了一點神,但是意識還是有些僵硬,
“朝右啊。”
“嗯,老朽知道的……”
也不知道是想要表達什麼。
從見到那張紙上的東西到得現在也已經過了一刻鐘了,心情像是完全找不到應該有的方向。不能去想,一想就要被嚇到。
那張紙上不過是普通的兩行字,說實在話,那字在他看來是有些醜的。主要是能夠感覺到,寫字的人有些稚嫩。內容是在誇人。造成他眼下狀態的,還在於最後的那個落款。
還有哪個人敢叫朕的?
這時候也沒怎麼去想真假的問題。畢竟這種事情是很難開玩笑的,許宣雖然做事情有些不受拘束,但是並不代表是傻子。另外,從嚴知禮陡然的惶恐也能看出來,八成就是真的了。
但是,怎麼可能呢?
作為一個商賈,胡莒南並不是沒有見過大人物。就像知府之類的,也是見過。不過在他這裡,基本上的大人物到這個層次也已經是極限了。
今天突然見到一個朕……
其實單單是意識到那封信來自於某個人,他也不至於失態成眼下這個樣子。隻是這封信在此時被許宣拿出來解決問題,能夠同許家聯係起來,才真正地帶來了一些震撼。並且隨著時間過去,這震撼變得愈發強烈。再朝前走兩步,恍恍惚惚地有些腿軟。於是伸手在巷子的牆壁上扶了一把。
許宣在前麵站住身子,等了他片刻。
“胡叔還是休息一下吧。”
“嗯,休息一下,是要休息一下。”說著話的時候,很明顯的有些氣喘。
他的心思許宣大概能猜到一些,不過這個時候也不好去解釋什麼。不過心中微微有些歉意,畢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了,心理上遭受這樣的衝擊,確實有些難為他。
當然,這一切要真的怪的話,還是怪那個“朕”好了。
其實在胡莒南心中,對於許家前途的憂慮已經徹底淡去了。畢竟有了那封信在,許家隻要自己不出問題,明麵上的惡意的競爭或者迫害,就可以避免。
這可是被皇帝都誇過的。
稍稍地喘了兩口氣,巷口燈籠的火光照過來,應在胡莒南帶著老意的臉上,這個時候表情是複雜難言的。有些欣慰、有些惶恐、有些失措、也有些開懷……
“你今日……”他勉強地搖搖頭,深深吸一口氣“嚇煞老夫了……”聲音頓了頓“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指那封信麼?大概有幾個月了吧,當時是劉大人轉交與我的。”
“幾個月了……”胡莒南低低的的重複了一句,難怪看起來許宣根本不為眼下的事情擔心。
簡單地說了幾句話之後,震撼的情緒稍稍緩解了一些,隨後再朝前走。許宣將紙張遞給胡莒南“胡叔,這信你拿好。回頭找個匠人好好地裱一番,到時候掛起來。不管誰到許家來,都會被嚇一跳。”這般說著,隨後“嗬嗬”地笑起來。
胡莒南原本已經開始平複的心情,因為這樣的舉動又一次翻起波瀾。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被人漫不經心的折在一起的小方塊,半個巴掌大小。但是放在手中像是根本拿不穩。
狠狠地咽了咽嗓子。
“對了,先前看到的那個年輕人,是不是李毅?”
前麵的地方,許宣已經開始說起不相乾的事情。方才走出嚴府的時候,在屋簷下見到的年輕人,看起來同他一般,或許還要大上幾歲。但是年紀這種東西,到了一定的程度,很難做出具體的區分。
“是吧?”
身後傳來胡莒南的聲音,許宣聞言撇了撇嘴,這個時候,對方隻是下意識的回答,或許都未能聽清他的問題。但是在他這裡,其實也對對方的身份有些篤定了。
李毅……
嘖,最討厭長得帥的人。
……
嚴府的偏廳之中,嚴知禮的身形陷在太師椅裡,看起來有些失神落魄。先前的一幕造成的衝擊,到得眼下還在。下人們被趕了出去。這個時候他一個坐在那裡,緊緊地皺著眉頭,良久之後,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其實並不是沒有料到許宣會有後手。但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先前的兩封信罷了。這種東西,雖然很有殺傷力,但是也不是隨便拿出來就能用的。到得那一步的人,最厭惡被人當成大旗來揮舞。
但是這一封信,其實嚴格說起來,連信都不能算。更適合的說法,大概算是一個便箋。隻是無論什麼樣的形式,其中的內容都讓他些難以接受。
卿之墨,極好。
連皇帝都誇過的。
謀反……這是在打臉,打大明朝第一人的臉!
嚴知禮雖是官員身份,但是在大明朝龐大的國家機構裡,也不過是基層的官員。嘉靖皇帝在的時候,因為殿試和瓊林宴,倒是見過幾次。萬曆皇帝他根本不曾見過,以前也想過同這位皇帝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進行接觸,但是根本想不到會是眼下這般情形。
許家,動不了了。
先前放出去的關於許家謀反的消息,也要想辦法儘快平息。大明皇帝,平素離他是很遠的,倒也不至於有多麼害怕。但是這個時候,自己造成的一切,一旦處理不好,被人傳出去。那麼隨時都會有滅頂之災。
原本就是十幾歲的小孩子,眼下貴為天子,對這些名譽上的東西怕是都很重視。自己這種頂風作案,就是極為嚴重的打臉了。
這般想著,難免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以前做事情,很多時候都是順風順水,但眼下為何這般艱難呢?
李毅走進來,許宣離開的時候,在屋簷下撞見,那邊衝他笑了笑,一臉的輕鬆。他心中知道出了問題,等了一陣不見嚴知禮過來,因此找過來了。
才走進廳堂,便見到嚴知禮一臉的頹喪。雖說心中對嚴知禮並沒有多少敬意,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有些本事的。拋開他在徽州府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管理上的一些手段還是可圈可點。斷了幾件冤假錯案,在民生上麵也多有建樹。這時候露出這樣的一幕,確實讓他有些意外的。
搞不清楚情況,不過隨後還是走過去,簡單地問道“大人,莫非事情出了問題?”
嚴知禮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哦,你來了。”
等了一會兒,不見對方有下文,李毅又問道“許家莫非……出了什麼底牌?”
“底牌?嗯,底牌。”
“……”
兩個人看起來似乎完全不在一個位麵。
“許家有底牌,這也是原本就料到的事情。但是大人這邊若是放手去做,學生想不出許家除了屈服還能如何應對?劉守義?是劉守義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