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不想你看到——”不想你看到其他男人的身體。
琅晟這句話憋住又說不出口,他從來不曉得自己是這麼小心眼兒的男人。
“看到什麼?”
許傾落追問,她自然注意到了男人在她剖屍之後麵上的一絲隱隱的不高興,本來以為是男人接受不了她驗屍的行為。
“看到其他男人的身體!”
琅晟咬牙,輕輕吐出了這句話。
“你吃醋了。”
許傾落輕聲一語卻如同驚雷一般,差點將男人詐起來,卻被一床被子,一隻細細瘦瘦的胳膊壓住,明明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他就是無法掙脫。
許傾落的聲音中哪裡還有一絲黯然,分明是不加掩飾的愉悅“那些隻是病人。”
哪裡會想他們身材如何。
“我也是你的病人。”
“可是你是最特殊的病人,在我眼裡,隻有你的身體才是與眾不同的。”
“許傾落——”
琅晟被許傾落這句話真的是弄的滿麵通紅,下意識的便要起身。
“噓,我爹在隔壁呢。”
這句話比任何一句警告都管用,琅晟整個人都不敢再動彈一下,呼吸間都下意識的放輕,他覺得便是那一次在大雪中潛伏了三日三夜隻為了伏擊敵人糧道也沒有這麼緊張過。
“若是你真的不喜歡的話,我以後便不做醫者”
“我認識的許傾落便是那個治病救人的許傾落!”
琅晟忘記了自己的尷尬,因為少女的這句話衝動的開口“是那個比任何人都堅持的許傾落!”
他是有些不舒服,看到想到她會看著彆的男人的身體,可是琅晟從來沒有想到過要讓許傾落不再做醫者,她是天生的醫者,他喜歡她醫治病人時候成竹在胸的笑容,他喜歡她麵對任何困難都不變的鎮定與從容,他喜歡她自在的笑靨。
“你不需要為了任何人做出改變。”
琅晟又壓低了聲音,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那些不舒服都是錯誤的,他會想辦法克製甚至早日轉變心態全然支持。
黑暗中,少女的唇角勾起一個動人的弧度,眼中全是情意與柔軟,她悄悄的將身子往男人的身側更加靠近了些,然後摸索著手覆蓋在了男人的大手之上。
許良年紀大了,今日也確實勞累不少,剛剛躺上床就睡著了,隻是睡著前他腦子裡突然竄過一個念頭,不對呀,琅晟受傷需要照顧,許傾落是醫者,他也是醫者呀。
隻是迷迷糊糊的,這個念頭剛剛出來,人也睡了過去。
琅晟第二天醒的很早,最主要顧忌著怕被許良看到他和許傾落一張床睡在一起。
“看來今日是回不去縣城了。”
咯吱一聲將踩入雪中的腿拔出來,琅晟望著綿延向前那無儘的白色,眼前儘是一片寥廓,轉身便對上了許傾落澄澈的雙眸“你醒了,冷不冷?”
琅晟下意識的關緊了門扉,轉身便要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給許傾落。
“放心,我身體比你想象中的要好,起碼比傷患好,你就是脫了你的衣服給我我也不穿。”
許傾落哪裡會讓琅晟脫外套,這天兒冷成這樣,即便琅晟不受傷她都不舍得。
琅晟對上許傾落倔強的眉眼,無奈搖頭,他握住了許傾落的手,有點兒冷,轉身走到桌前,將一杯帶著熱氣的茶水倒出,試了試水溫,放到了許傾落的掌心“剛剛燒的,趁熱喝,還有農場中的柴火都燒光了,若是這雪今日還要下的話,我們必須要準備一些柴火了。”
“我等會兒就去拾一些柴火,趁著現在雪停了。”
許傾落握著暖暖的杯子,那杯子還有一個小小的缺口,裡麵的茶葉泛著苦澀,不是什麼好茶,現在的處境絕對稱不上舒服,隻是哈一口氣都仿佛帶著冷意,指尖往外露一小會兒,就覺得要凍僵了一般,可是此刻許傾落卻覺得很溫暖,心很溫暖。
抬頭“我和你一起去。”
“落兒,你去做什麼?我一個人就能夠將柴火揀回來,你在這裡乖乖等著我——”
“你受傷了,我不放心你,要麼我自己去,要麼你和我一起去——”
許傾落決定的事情,琅晟很少能夠改變她的主意,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從來沒有例外。
兩個人從這間農舍中找到了一些不怎麼好的毛皮料子,裹在了身上,尤其是琅晟的腿部,許傾落專門用刀子割開了兩塊皮料找著針線製成一對簡易的護膝綁在男人腿上,然後兩個人才一起出了門,許良還在睡,兩個人都默契的沒有驚動他。
雖然積雪很深,深處可達到大腿的位置,但是琅晟拉著許傾落的手專門找一些積雪少的地方走,雖然慢,倒是走的很穩。
許傾落看著男人踩落的一個個腳印,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踩了上去,她的腳印覆蓋在他的腳印之上,他在前,她在後,他幫她擋著風,他牽著她的手不曾放開。
琅晟突然停下了腳步,在後麵踩著男人的腳印不亦樂乎的許傾落一個刹不住差點兒撞到男人的背上。
“怎麼了?”
“怎麼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
“滑了一下。”
許傾落再是大膽也有些不好意思給琅晟說她剛剛做的事情。
琅晟檢查了許傾落全身一遍,放心了“小心一點兒。”
“嗯。”
“前麵這段路不好走,我背你。”
琅晟彎下了腰。
許傾落這才看到前麵一大片坑坑窪窪高低起伏,估計是一片丘陵矮坡。
“快上來。”
男人催促。
“我自己能走,你肩膀受傷了——”
“肩膀受傷難道就背不動你了?”
琅晟一把拉住許傾落,然後不容許她拒絕的將她的兩隻手搭在自己的脖頸處,一個使力,少女落在了他寬闊的背部。
“琅晟,我還沒同意——”
“治病救人聽你的,行軍探路聽我的,我們出來不少時候了,必須儘快找到乾木柴,趕在再次下雪前回去。”
許傾落看到了天空之上那一點點向著這邊渲染的陰沉,到底將雙手交叉扣在了男人的脖頸處。
“你將要害完全置於我的手中,不怕嗎?”
許傾落被琅晟背在背上,感受到的是那堅硬的脊梁,那寬闊的脊背,還有男人隱隱的心跳喘息,一時間有些癡了,雙手下意識的扣的更緊。
“不怕。”
“因為相信我動不了你?”
“因為我相信你不會傷我。”
即便許傾落真的傷了他,琅晟也相信她是為了他好。
她救了他的腿,她將他放在心上。
這些琅晟都記在心裡。
走了不少時候才走出了那片高高矮矮的丘陵,男人的雙腿雙腳已經一片泥濘,許傾落不時的望一眼男人的護膝,生怕對方的傷勢複發,更緊了一些摟住男人,小心蓋住對方的肩膀,不讓寒風侵襲。
前麵是一處河灘,許傾落堅持要下來,琅晟看前麵還算平坦,答應了。
河灘之上已經結了冰,遠遠望去便是一片晶瑩明澈,仿佛水晶一般,在那微弱的陽光拂照下,閃爍著彩色的光芒。
琅晟拉著許傾落的手小心走在冰上,許傾落望著這一片結冰之後格外美麗的河灘,突然開口“這條河連通縣城,是淮縣的母河,縣誌記載,乾和七年是大災之年,乾旱尤其嚴重,整整半年不曾落雨,河水乾涸,田地枯竭,淮縣所有的土地幾乎都稱得上是顆粒無收,那一年很多人都覺得活不下去了,有人想要為自己挖墳,卻意外打通了一條地下河,這條河貫通了縣城內外,救下了淮縣並周邊幾個縣許多的人命,那一次之後所有人就都將這河成為母河或者是淮河了——”
許傾落隨意的說著,和琅晟並肩行走在這片救下無數人性命的母河之上,隻覺得整個人都是輕鬆的,她喜歡和他並肩行走,隨口談笑的感覺“這條河因為貫通淮縣,因此縣城裡的人都是吃的這河裡的水,也隻有一些縣城中一些家中有水井的富戶不吃這條河裡的水——”
許傾落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和琅晟互相對視,雙方的眼中都帶著恍惚與凝重“瘟疫之毒幾乎是一夜之間便在縣城中生出,那瘟疫若是想要那麼快在所有人猝不及防間傳播能夠利用的,隻有全縣百姓都用的上的飲水。”
琅晟斷然道“這裡八成便是瘟疫的傳染途徑了,我們去找源頭!”
兩個人再也不複方才的輕鬆愜意,加快了腳步,順著河灘的方向一直往前去。
琅晟和許傾落停下了腳步,他扶著少女,她重重的喘息著,麵上染了汗,眼中卻是晶亮“應該是這裡了。”
那是一個結冰的深潭,位置極其的隱秘,若不是一路上琅晟幾次趴在地上勘探加上許傾落曾經研究過縣誌,裡麵也有縣城和其周圍的構造圖,恐怕也是找不到這裡的。
深潭周圍一片寂靜,除了風聲之外再無其他,往下望去一片漆黑不見底,琅晟讓許傾落在邊上等著他去探探。
許傾落也知曉自己現在沒有多少體力了,這一次沒有堅持和男人一起去探,卻也不曾閒著,她的眼睛逡巡著深潭的四周,突然定住。
那是一灘已經乾涸的羊糞,也許平日裡見到隻會當做平常,可是此時此刻此地,出現了一灘羊糞,這就是最大的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