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芸撲到在地,失聲痛哭,是為了許良的深情,更是為了自己的愧疚,他對她越是好,她便越是無法心安理得的逃避,享受他獨一無二的在意,她已經逃避了二十年,她不想要再愧對許良下去,可是此時此刻,麵對著許良的擲地有聲,她再也無法說出方才那些琢磨了許久的話語中的任何一句。
是她自私。
許傾落心底因為許母先前的幾句話而產生的那些許芥蒂在聽到房中對方那崩潰一般的痛哭之後儘數消失,剩下的隻有疼惜,隻有憤怒,疼惜母親的不易,憤怒於本來好好的夫妻,好好的一家,生生被逼迫到現在這個境況,何其殘忍!
許傾落的雙手緊緊的握住,甚至能夠聽到隱約的骨骼顫動聲,她的麵上一片沉冷,眼底卻是烈焰滔滔。
公子衍在旁邊輕笑出聲“看來這件事情不止是外部有心人幫忙,更有內部有心人推波助瀾,如何,要不要我幫忙?”
“看在你我都認識琅兄的份上。”
許傾落慢慢的鬆開了雙手,轉眸望向笑的彆有意味的公子衍,忽然挑唇一笑。
公子衍真的是訝異了,許傾落這個時候居然還笑的出來。
“先謝過衍公子有心了。”
許傾落沒有說需要公子衍的幫忙還是不需要,她隻是回了這麼一句話“百草,送客。”
百草早就在一邊等著了,為了自己先前話沒有說清楚讓許傾落這麼擔心心底不安,現在聽到小姐的吩咐,趕忙走到公子衍的跟前。
公子衍微微眯起眸子望著許傾落,折扇展開“看來許小姐心中自有定數。”
公子衍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院子中,許傾落慢慢的往離著房門相反的方向而去,許良和許母雖然這麼鬨了一回,但是想來如此這般,兩個人起碼短時間內不會再有大的波動,在那之前,複家還有五洲城許家,她要好好考慮考慮先從哪個下手才是了。
許傾落正在想著,沒一會兒百草便送客回來了,順便帶回了一個消息。
“小姐,我剛剛在外麵聽說複家那個大小姐帶著人去了琅將軍,不對,是去了姑爺他們暫時下榻的地方,小姐她肯定是對姑爺賊心不死!”
百草匆匆忙忙的進來,給許傾落說到。
許傾落的麵色一瞬間冷的幾乎像是被冰覆蓋,心中隻有兩個字找死!
複瑩瑩,我本來還在想著究竟要先對付哪一個,你居然還敢主動去找琅晟!
許傾落為了不讓琅晟牽扯進來甚至不願意讓琅晟知道複家在其中的首尾,可是複瑩瑩隻要見到琅晟,那麼都不需要考慮,許傾落就清楚琅晟定然會留下來的。
不是留下來對複家妥協就是被複家糾纏,更遑論琅晟若是不能夠及時上京的話,相信朝中一直盯著他的有心人會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的。
“百草,好好看著老爺夫人,若是夫人或者老爺再要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你就將這個給他們喝,隻是會睡一覺罷了。還有,許府現在開始閉門謝客,不要任何人進來,我出去一下,會儘快回來的。”
許傾落從袖子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交給百草,不是什麼好東西,卻能夠沒有任何副作用的讓人好好睡一覺,當然最重要的是許良也不會察覺的許傾落專門配置的無色無味的迷藥。
本來隻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現在倒是提前用上了。
百草握著瓷瓶,睜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很“可是小姐我怎麼能夠——”
“百草,我相信你。”
許傾落相信跟了自己這麼久的百草有自己的判斷。
“嗯。”
百草最後重重的點頭,牢牢的握住瓷瓶,像是握住了什麼生死大事。
許傾落又交代了家中的護院幾句,才牽著馬出了許府。
翻身上馬,手中的馬鞭輕輕揚起,馬蹄濺落一地殘雪,點滴雪濘崩落許傾落的腿上腳上裙擺之上,她隻是眸光灼灼的望向遠處,眼中是能夠將人燒灼而死的酷烈。
是對複瑩瑩而起的狠辣殺機,許傾落這輩子最重要的兩處逆鱗便是父母與琅晟,而複瑩瑩偏偏兩樣都要觸及。
——
琅晟和手下的士兵暫時安置在城南的一處大院子中,還沒有走近院子,遠遠的許傾落便看到了外麵拴著的身上背負了一些東西的馬匹,還有站在院子外來回踱步的身穿一襲顯眼粉色的女子。
複瑩瑩。
許傾落喃喃著這三個字,手中的馬鞭又是狠狠一揚,卻是速度陡然加快,裹挾著一片雪色向著大院,向著複瑩瑩衝去。
“複小姐,大將軍正在整軍,現在不方便通報!”
“沒有大將軍的命令首肯,沒有人能夠擅入駐軍之地。”
“無關之人不得入內!”
一句句一聲聲的全是拒絕,複瑩瑩正因為被幾個士兵阻撓在院子外而氣的團團轉,無論她是威逼還是利誘,這幾個該死的士兵就是攔住她不讓她進去一步,準備好的說辭,準備好的要挾,連琅晟的麵都見不到有個屁用!
複瑩瑩氣的心裡罵臟話,手指不斷的摩挲著腰間新換上的馬鞭,咬牙,實在不成她就隻能夠在這裡喊了,反正真的被其他除了琅晟之外的人知曉複家的心思也隻是這些卑賤的士兵,到時候複家想要除掉幾個士兵,想來也是很容易的,隻要琅晟答應他們的條件,像是他表現出來的一般在乎許傾落,他就必定會答應的!
複瑩瑩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心底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氣琅晟居然真的舍掉自己這樣的大家小姐去就一個卑賤的醫女,正當複瑩瑩打算不顧一切喊叫出聲的時候,她聽到了身後的奔騰聲,感受到了寒風驀然的吹拂,看到了身前兩個本來對她一副視而不見樣子的士兵驚駭的瞪大了眼睛。
“啊!”
複瑩瑩轉首望見了迎麵而來的高頭大馬,馬兒那大大的馬頭將她的眼簾全部充滿,少女尖叫一聲,卻是下意識的往旁邊一躲,高頭大馬堪堪從她的身側掠過,然後馬兒揚蹄嘶鳴,向著複瑩瑩的身上塌落,複瑩瑩喜好練舞,她從來沒有那麼慶幸自己因為經常習舞的原因身姿比一般人輕盈,又是一個翻滾,馬蹄落在她剛剛淌落的地方,嘩然一聲,積雪泥濘濺滿複瑩瑩半身,哪裡還有方才趾高氣昂,打扮的嬌豔秀美的樣子,此刻她狼狽的堪比乞丐,滿身汙濁,躺在泥汙中,半晌都回不過神。
馬兒在複瑩瑩身前三步徹底止住了步伐,馬上的騎士輕輕的一牽馬韁,馬兒又打了個響鼻,轉了個身子,複瑩瑩對上了坐在馬背上的騎士。
那一刻,怒從心起,幾乎想要吐血,她伸出手指,指著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少女“許傾落,你這個賤人!”
“你居然敢當街殺人!我要讓我爹殺了你!”
馬上的人可不就是複瑩瑩現在最恨的許傾落嗎?她以為對方現在正在焦頭爛額的應付胡氏,應付許家,哪裡想到對方會出現在這裡,更加沒有想到許傾落會是以著現在這樣子的姿態出現在她的麵前,該死的高高在上。
許傾落本來應該在複瑩瑩跟前卑躬屈膝,搖尾乞憐的!複瑩瑩的眼睛都氣紅了,一口編貝般的牙齒咬的也是咯吱作響,已經是將許傾落恨毒了。
“你不是沒死嗎?”
許傾落歪頭,乍然一笑,逆著雪色,與複瑩瑩的狼狽相反,絕美淡然,姿態嫻雅動人,宛若神女。
“你們都是死人嗎?你們難道沒有看到現在有人敢當街殺人,你們那個所謂的大將軍就讓你們如此保護百姓的嗎?”
複瑩瑩猛的轉頭對著那邊幾個堪堪回過神的士兵喊道。
“我可是五洲城城主的女兒,我今日在這裡受到任何的委屈,到時候我看琅哥哥會不會包庇你們!”
複瑩瑩五洲城城主之女的身份還是有些用處的,那些士兵中有一個麵上露出點遊移之色。
許傾落聽著複瑩瑩在那邊叫囂著抓住自己和琅晟對質,淡淡一笑,翻身從馬上躍落,動作輕盈靈巧,衣袂翩飛間,已經踩落雪中,剛剛還被複瑩瑩喊叫分神的幾個士兵,看著許傾落下馬的動作忍不住麵上流露出讚歎之色。
俗話說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方才許傾落縱馬疾馳,又能夠及時懸崖勒馬其實已經讓他們對許傾落的騎術讚歎,現在再看這簡單的看似沒有絲毫煙火氣的下馬動作,幾個人心中忍不住覺得,怪不得琅將軍對許傾落獨獨衷情,人家一個姑娘就是比男人還厲害。
尤其還是這麼好看的一個姑娘。
“我想要去見琅將軍與他送行,幾位可否代為通報。”
與麵對複瑩瑩的高冷相反,麵對幾個士兵許傾落卻是溫聲軟語,卻是將複瑩瑩直接丟在那邊,任由著她叫囂不做絲毫理會。
“厄,許小姐來哪裡還需要通報,將軍見到小姐一定會高興的。”
士兵放開了方才阻攔了複瑩瑩的刀劍。
複瑩瑩的聲音止住,臉色漲紅成了豬肝色,人不怕難堪,就怕對比,那才是難堪中的難堪。
她從地上爬起“許傾落,憑什麼你這麼容易進去,我知道了,你這個賤人,你這個狐狸精,你不要臉,你不止是迷惑琅哥哥,你還勾引軍營中的其他人,要不然他們哪裡會這麼痛快放行,你這樣的蕩婦就該浸豬籠,遊街!”
複瑩瑩罵的惡毒無比,幾個士兵一時間全都是滿麵不知所措還有惶恐。
許傾落頓住了腳步,低垂的眉眼間是寒凜冷澀,轉首,微笑“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