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抱他的念頭,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然而,他背對著我們,又忽然發聲,“你認錯了!”
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我距離他隻有一步之遙,從他肥大的襯衣裡,可以猜到衣服下的這具身軀,倒底有多麼的消瘦。
我揚手,啪!的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跟前的背影,也明顯怔了怔,我說,“我認錯了是吧,很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強求,這樣失禮的闖進你家裡,並認錯你,的確是我的錯!”
音落,我又給了自己一巴掌,“打擾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忍著火辣辣的臉頰,我繼續說,“作為一個母親,沒教導好自己的兒子,讓他隨便叫陌生人爸爸,更是我的錯!”說完,我揚起的胳膊,再打!
卻是手腕剛揚起來,就被一隻皮包骨的大手給握住。
記憶裡,喬江北的這雙手,給予我太多太多的溫暖和安全,可這一刻,卻如此的消瘦。
我忍著淚水,不讓它們再落下來,一點點的抬頭,去仰上我朝思暮想的臉——叮,抬頭對上的一瞬,我感覺,是誰在我心上,狠狠的刺了一刀。
這張我曾經熟悉萬分,深刻在骨髓的臉,因為病痛已經極度的消瘦蠟黃。
因為胡渣沒刮,原本性感的薄唇,更是蒼白乾裂。
他可能在極力隱忍著什麼,在看見我鼓鼓的肚子,一直緊咬著牙關,直到我衝上去,抱住他又想親吻他的時候,喬江北這才捂著嘴,沙啞的開口,“彆親,我有病!”
轟!
因為這五個字,我腦白,胸悶的難受。
好半天,才發現一聲,“……你怎麼了?”
喬江北喘了幾口氣,摘下頭頂的帽子,露出光禿禿的頭頂,“看清楚了嗎?”
我心頭一緊,聽到他又說,“回答我,看清楚了嗎?”
我張了張嘴,還沒開口,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我心揪的不行,“喬江北,你怎麼了,我們去醫院,好不好?喬爺,你……”
我後麵的話,因為他掌心的血跡,全部咽了回去。
他扶著一旁的柱子,“為什麼?”
這一聲,質問的是安南。
我說,“是我,是我以死相逼,他沒辦法,才妥協的!”
看著麵前,這個消瘦的,我深愛的,甚至不至一次以死騙我的男人,我說,“喬江北,六年前,因為要處理毒梟的事,你已經在我的世界裡死了一次,我不怪你,一年前,你又引開姓龍的男人,再一次在我的世界裡死了一次,我同樣不怪你。
可是現在,如果你還要再一次逃跑,再在我的世界裡死一次,你信不信,我會帶著小蘑菇連同我現在肚子裡的小生命,一起要你後悔!”
當著幾個人的麵,我說得決然,“如果不信的話,你就再逃避,再推開我們一次試、試!!”
我講話的過程中,喬江北又咳嗽了一次,一樣的帶血。
看著我,他說,“進門吧!”
喬江北說著,丟了鑰匙給吳達,然後牽住我身旁的小蘑菇。
看著近在咫尺的一大一小,我眼框又有淚水滑落了下來。
我以為他會繼續躲著我,沒想到喬江北終究是對我伸出了胳膊,隻是力道不再像以前那樣有力,輕輕的搭著。
“彆生氣。”他說,算是卑微的妥協。
我知道他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痛苦萬分,隻是這樣的他,我心痛無比。
特彆在看到他手背,有許多的針眼,更難過。
和想象的差不多,房間裡很簡樸,唯獨紙簍裡,還有沒來得及處理的帶血的紙巾。
直到真真實實的坐下來,我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嗎?
那個已經逝去了九個月的男人,和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的男人,都是我深愛的男人?他沒死?
為確定,這不是一場,我狠狠的捏著大腿。
疼,每捏一疼,都疼得要命。
吳達和安南應該是猜到,久彆重逢後的我們,會有很多話要講,找了個理由把小蘑菇帶走。
一下子,陌生的房間裡,隻剩下我和喬江北——這個自打進門後,就背對著我的男人。
我呼了口氣,“喬爺……”
寂靜的房間,我哽咽的聲音,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夕陽透過窗,打在喬江北身上,我能從倒影中,看到他的掙紮。
這是一種病入膏肓,不肯再給我希望的掙紮,他本身就是醫生,能走到這個地步,一定是被醫生判了死刑,才這樣刻意的隱瞞。
看著這一處,簡陋也孤獨的小院,我在想要不是安南忍不住告訴我,他是不是就想在這裡,靠思念渡過所有剩下的日子?
那麼霸道的他,如今被病痛折磨成這樣。
“喬爺啊!”我再不想沉默,等待下去,鼓著肚子緊緊的抱住他,我以為,以我現在大肚子的樣子,本身胳膊又短,很可能圈住他的腰。
可真正抱住之後,才意識到,他的身軀,在我環抱裡還有空餘。
臉頰貼著他後背,我十指緊緊纏在一起,“你真的忍心,就打算不要我了嗎?”
喬江北的身體,明顯僵直了,“蘇文靜……”
這一聲喊,夾雜了太多太多的無奈。
眼淚流下來的一瞬,我說,“就算你不想見我,是不是也該看看,你自己的孩子?”
“你這個女人!!”喬江北再偽裝不下去,猛得轉身,把我鎖在懷裡。
明明是那麼的用力,可我還感覺不夠,我要他把我鎖在他的骨縫裡,再不分開。
九個月的分離,九個月的思念,我和他,他對我,不可救藥的低頭,想要親吻我的時候,喬江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那鮮紅的血,深深的刺痛了我。
看著他難受的樣子,我張了張嘴,“去醫院,好嗎?”
喬江北搖了搖頭,“沒用的。”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拉著他的手,放到我胎動不停的小腹,“就當是為了他,好嗎?”
“……”喬江北使勁咽了咽口水,“蘇文靜,哪怕有一絲可怕,我又怎麼會放棄?”他歎息,“事到如今,與其在醫院等死,倒不如這樣……”
“默默的離去?”如果不是他身體太瘦太弱,這一刻,我真的想打,“你究竟是怎麼了?”
喬江北可能是累了,指了指隔壁房間,等我攙扶他過去,這才發現他流了一身虛汗。
我濕了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再轉身想找剃須刀處理他胡子,喬江北一把拉住我。
“彆走!”他靠在床邊,吃力的呼吸,“我有東西,給你!”
我轉身,裝作沒看見他眼角沒落的淚,用擦過他臉的毛巾,嚷嚷著好熱,借此擦掉臉上、眼裡的淚。
握拳,調整好了呼吸,這才走過去,“要給我什麼,我看看!”
我很歡快的掀開了被角,鑽到床上,緊挨著他。
喬江北拿盒子的動作,狠狠的抖了下,他說,“原本這些東西,我打算讓安南替我轉交給你,既然今天他把你帶來了,那我就當麵給我。”
這是一個巨大,四方的紫色綿盒。
我說,“好呀!”
“文靜,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這就是現實!”他兩手捧著錦盒,視線落在錦盒上,沒看我,“這條婚紗,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準備了很久,送給你!”
我忍著想哭的衝動,“我不接受,除非你幫我穿上!”
喬江北有些無奈,“現在的你,穿不上了!”
恐怕他更說的是,他再沒機會看我穿,所以隻能托安南交給我,要我穿給安南看。
方形錦盒放到我這邊,他又拿了一個巴掌的盒子,“這是小蘑菇從618歲,所有我能想到的,他會遇到問題的解答,回頭你幫我交給他。”
不管我答不答應,他同樣放在我這邊。
片刻後,從脖子裡取一枚玉佩,“這是你在蘇念深那裡,我知道你懷孕了以後,特意開光求來的,差不多戴了半年,把它送給未出世的孩子吧!”
一如剛才,他又塞在我手裡,隨後又拿了一個檔案袋。
喬江北說,“這裡頭,是我這一生的積蓄,全部都轉移到你名下了,希望它能讓你以後的生活,不會太辛苦。”
我眼框濕濕的,“還有嗎?”
喬江北喉結滾了滾,“能給你的,隻有這些了。”
淚水,嘩的落下。
我說,“喬江北,你太過分了,之前的可以不提,但是現在,你一項一項的交給你,憑什麼,你給我就得接受,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這樣……”
我深深吸了口氣,“像交待遺言一樣,我不要!”
“蘇文靜……”喬江北眼框一下紅了,“對不起!”
他應該是想吻乾我臉上的淚,又估計到自己的病情,最後隻能抖著手指,幫我擦淚。
他消瘦的臉上,目光裡帶痛,“彆哭,好嗎?”
“……”
“我知道,這一生欠你的太多,隻能下輩子,再還了。”
“……”
“我所認識的文靜啊,一直很堅強的,對不對?”
“……”
“既使沒有我,她依舊活得好好的,可以替我很好的照顧好孩子,可以微笑著、堅強的,好好的連同我的那份,一起生活下去,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