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影浮萍!
朝暉暮靄如他問,
是是非非莫循遵。
自憤世理生無道,
逆轉陰陽溯乾坤。
在一處偏僻的山坳中,一座破爛頹敗的酒館悄然而立,宛如風燭殘年的老人孤立在絕世之外。
平素裡來,此地頗為空蕩,人影更是寥寥無幾。隻有住在臨近村中獵戶空手而歸下了山後,又愁又苦之際,覺得乏了、累了、渴了,才到這兒來討碗水喝歇息片刻;而那些滿載而歸的獵戶,一時高興則是會奢侈一把,小酌二兩。
可今日就這小酒館,卻是觀者如堵,人聲鼎沸。
來來往往者皆是手執兵刃,腰懸佩劍的習武人士。
聽得這群人中有扯聲高呼,頗顯興奮,“哈哈哈!今日,天下九州之中,四門高手傾巢而出,已是將那惡賊止讓圍困於這懸葉山頂。屆時,必教那止讓命喪於此!”
旁邊他人附和道,“楊兄所言極是!那惡賊素來陰險狡詐,殺人如麻。所過之地,哪處不是腥風血雨,生靈塗炭?今日天下四門高手齊聚,定是要教那止讓有去無回!”
這人說著忽然歎了口氣,麵色愁雲,似有遺憾,“可惜啊,我等天資差矣,不能拜入四門之下。不能為天下之人手刃此等惡賊!”
那人聞言瞪眼,神情激昂,摻著酒水的唾沫星子更是隨處亂飛,“王兄此言差矣!雖然我等不能入四門之內。但行走於世,亦能懷俠義之心,行正義之事,做除惡之爭啊。此等可有不如四門之相?王兄切莫妄自菲薄,自是消沉啊。”
那王姓人士不動聲色地抹了把臉,“哈哈”爽朗一笑,“楊兄心境,我是望塵莫及啊。不說了,來!喝酒!”
而旁邊一桌人本無心聽這邊談話,可他們著實聲音太大,讓人不得不聽。
二人對視一眼,皆是看到對方眼中的怪異之色。
“師姐,你說他們那些半吊子到底行不行?這都第幾次啦?次次都說‘命喪於此,命喪於此的’,可結果呢,兩年多了,止讓屁事兒沒有,他們倒是折損了數千人。真是的,就會說大話,也不知羞?”其中一女子晃著杯子,小聲嘟囔著。
她那師姐抿了一口杯中茶水,想起了往事,似有神往,音若縹緲,“止讓早已不似當初,昔日他得褚、謝兩位劍神點撥,後更有傅劍神授之絕技,再加上他已齊聚龍子九劍……,
如今他的武功已是如臻化境,心性更是沉穩無比,不複當初。隻怕此次圍剿,四門還是無功而返。”
女子聽師姐所言,忽是靈光一現,大叫了一聲。
那師姐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了一跳,周遭旁人更是聞聲,扭頭來看,盯著她們二人。被這麼多人直勾勾盯著,師姐那白淨如雪的小臉唰的一下漲得通紅。她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家,哪受得住這般虎狼之視?
當即心裡是又羞又惱。伸手重重拍了下另一女子的手背。嬌斥道,“婉兒,你作死啦!”
被稱作婉兒的女子望見師姐麵上紅彤彤的,帶著羞澀,頓時眼睛睜得老大,心中甚是覺得稀奇又新鮮。
自打從小時見到師姐第一麵起,她哪時不是波瀾不驚,平靜無波。一直認為師姐就是降下凡間的仙女,不知七情六欲,不食人間煙火。
此時仙女竟然害羞了?!婉兒隻覺得自己某個精神支柱崩塌了。
師姐瞥見婉兒一雙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自己,其中還有詫異,甚至還有驚喜?不由臉上更燙了。惱羞成怒,一巴掌輕拍在了婉兒的頭上。
婉兒吃痛,揉著腦袋。良久見師姐稍稍平複後,雙目流轉,一副賊兮兮的模樣又湊了過來,“師姐,你說那止讓會不會打破桎梏?得證大道?羽化升仙?”
師姐聞言不由一樂,伸手在她頭上敲了個爆栗。見師妹捂著頭縮回去的模樣,不禁想起了曾在師門中見到的那隻抱著腦袋的小鼴鼠,心下覺得甚是好玩又是好笑,不由笑出了聲。
婉兒將身子縮得矮矮的,雙手不住揉著頭,眼中晶瑩,撅著嘴巴,模樣甚是委屈。
師姐瞧她可憐兮兮,不忍再逗她,正色道,“你莫要再說胡話了。仙人已經千年都不曾出現了……”
後麵的話戛然而止,腦海中忽然浮現那日在斷龍穀,一個人影身灼龍炎,手擎巨劍,一劍揮斬,百裡之內瞬間化為火海,千人之數頃刻灰飛煙滅。
那等非凡身姿,確實是已經超脫了人間。
她也是有些搞不清楚了。
突然,一陣地動山搖,小酒館連連搖晃,似要坍塌。
屋內眾人一時之間皆是往外竄去。而這女子也是拉著師妹的手,身形一閃,飛了出去。
眾人出了酒館後,也不走遠,皆是立刻回頭望向山頂,目露駭色。
隻見一道嶄新的裂痕從山頂蔓延而下,直至山腳。其隙間足以塞下一人,可見恐怖。
婉兒見狀,雙眸頓時錚亮,反手就拽住了師姐的手,興奮異常,“師姐!我們快上去瞧瞧!”
師姐望著這道裂痕,良久後,才點了點頭。
此時,山頂之上,一個青年身披玄色長袍,背負一碩大的木匣子,而腰間還掛著一長一短兩柄佩劍。
此時,他正手執巨劍,被十數餘人圍在中間。
這青年便是方才眾人口中的止讓。此時他手中握著一把巨劍,隻見劍身嶙峋起伏,劍刃圓滑笨鈍,甚是古怪。
止讓麵前正對著四人,其中有一鶴發童顏的老者乃是天門張鹿蘇;一山羊胡子的青衫中年人乃是道門林逸遠;一白衣翩翩俊公子乃是玄門狄驚寒;一高大雄武褐袍中年人乃是靈門沈修鴻。
天下四門門主儘是親臨。
為首四人見方才止讓提手震劍便是開山,當下心驚不已。隻道此子之能已非人間所有。當下,四人互望,心中殺意更盛。
隻見那張鹿蘇提氣長嘯,“陣起!”
片刻後,異象驟然升起。瞧得這懸葉山周遭八個方向兀然出現八道光柱衝天而起,而後兩兩光柱之間又出現了一層光之屏障,而八個柱子則是形成了一個巨大而又極為複雜的陣圖!
那陣圖在所有人的頭上緩緩盤旋著,散發著無上的威嚴。
陣法形成的瞬間,止讓便感到自己與龍子九劍的關聯斷開了。而自身的力量也是被壓製得所剩無幾!
此陣名為湮龍之陣,是昔日人皇帶四門剿滅蒼龍時,所創大陣。陣法恢弘,是以萬人之力組成大陣,專以克製蒼龍,及其血脈眷屬。
那林逸遠看著大陣已成,忽是凜目大笑,神色之間儘顯憤恨,“你這孽賊,身懷蒼龍血脈已是原罪,卻還偏偏自甘墮落,做那蒼龍的仆從。今日,我四門便遵循人皇遺誌,將你格殺於此!讓蒼龍徹底泯滅在九州之上!”
止讓看著他,眼中波瀾不驚,一片死寂,“就憑你們,還殺不了我。”
眾人聞言皆是懼驚,因為那止讓出聲說話間已是伴隨著隱隱龍吟。
張鹿蘇踏前一步,神色凝重,“逸遠,不必多言。此子已被蒼龍蠶食,我等說得再多也是白費口舌。”
止讓仰頭向天“哈哈”狂笑,龍吟之聲更是凜冽。
突然他握著那怪異巨劍猛地往地上一插,那巨劍轟然發出璀璨的光芒,原本嶙峋起伏,凹凸不平的劍身,此時在這璨光的加持下竟如同神兵降世!
而以這巨劍為中心,方圓十丈領域之內,一切陣法皆失效!
眾人見止讓此舉,隻覺怪異,卻是根本不知湮龍之陣已是失效。
畢竟,他們沒有蒼龍血脈,根本感受不到大陣之力。
四人再次對視,同時向著止讓出手而去。
而止讓也不急不躁,探手將腰間的雙劍出鞘,揮舞著與那四人過起招來。
四人殺機具現,手中招式直指止讓弱點。可無論怎麼打,止讓總是會在即將得手之際,騰出手來,揮舞著短兵化解殺機。
一時之間,五人戰得難舍難分。旁邊一眾人看得連連驚呼。
這時,兩個身影趁著眾人沒注意之下,悄悄閃身到了一棵大樹之後。
然後兩個腦袋徐徐從樹後探了出來,一個眉目溫情,儘顯柔和;一個眼波流轉,古靈精怪。
兩人都是傾城一方,傾國一世的絕妙美人兒。
這二人赫然是方才山下那對師姐妹。
師姐名喚公良雲夏,師妹名喚慕容婉秋。
二人先前與那止讓有過交集,此次遊曆在外,偶然聽得止讓又被圍剿。那慕容婉秋隻道好玩兒,便是攛掇著師姐公良雲夏前來湊熱鬨。
二女見場中止讓與那四門門主戰得火熱,雖不勝一籌,卻也不輸一分。心中卻是通透,那止讓分明是留了餘力,許是在耍弄他們四個。
當即,慕容婉秋便是覺得有趣,嘿嘿著笑了起來。
公良雲夏低眼瞥了眼她,覺得她笑得不甚優雅,隻想真是個憨傻的呆丫頭。
慕容婉秋感受到了來自目光中的壓力,頓時止笑。
正遇公良雲夏要說道她時,呆丫頭忽然“哦?”了一聲,眼睛直直盯向場中某一人。見她專注,便也順著目光望去。
“咦?師姐,那不是陶元青嘛?他怎麼在這兒,還穿著道門的衣服?”
二人目光齊齊望向場中位於止讓身後的道門男子。
公良雲夏看了半晌,這才確定,“沒錯,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