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儒不在,她進去也沒意思。
“少主是不放心?”尋梅蹙眉,“既然有人隨行,少主還是放寬心為是。”
“我總覺得,有些莫名的心慌。”夏雨坐在門前台階處,略帶愁容的撓了撓後頸,“這事百花宮不便出手,畢竟事關朝廷。我去找丐幫,到時候書呆子到了代州府,能讓代州丐幫給盯著點。”
尋梅點頭,“丐幫無處不在,這個可行。”
但願一切都是夏雨庸人自擾。
她倒寧願自己白忙一場,隻要梁以儒沒事,什麼都是值得的。
——————————————
肅國公府。
東方青趴在床沿沒有動彈,看上去好像——
婢女有些慌了,急忙放下手中的飯菜,小心翼翼的靠近床邊,“小姐?小姐?小姐吃飯了?”輕輕推了東方青一下,東方青卻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麵色慘白,雙眸緊閉。
“小姐?”婢女徹底慌了神,急忙跪身去探東方青的鼻息,“糟了,沒氣了。”若是東方青出了事,她也逃不了一死。
一轉頭,婢女剛要喊,“來——”
頸後瞬時遭受重物錘擊,婢女悶聲倒伏在地。
東方青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她已經偷偷倒掉了一日的飯菜,否則體內的軟筋散會讓她整個人疲軟無力。雖然現在餓得眼冒金星,手腳發軟,可也好過被軟筋散控製。
將手中的鎮尺丟在地上,東方青勉力起身,褪下婢女的衣裳與自己換上。深吸一口氣,她無力的走到門口,而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撐著往外走。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離開這裡。
肅國公府,她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去。
越過後院的小廚房,穿過長長的回廊,她覺得天旋地轉。可卻不願停下腳步,還在不斷的往前走。就算死,她也要死在外頭。
她不喜歡這裡,不願留在這裡苟延殘喘。
她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成日與屠戮為伍。
遠遠的,雲官蹙眉看一眼遠去的背影,“公子就這樣放她走,若國公爺追究起來,該如何是好?”
“她若真的死了,你覺得義父不會追究嗎?”東方旭淡淡的笑著,白衣書生,溫潤如玉。直到東方青出了肅國公府的後門,東方旭才緩步走向後門。
開門出去,東方青搖搖晃晃的已經走了不少路,可惜身子太虛弱,走兩步停一停,還得扶著牆走。這樣的身子,怕也撐不了多久。
雲官不解的望著東方旭,不知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驀地,他看見東方旭的眉頭驟然蹙起,而後快速的朝著前頭走去。腳步匆匆,好似——雲官仲怔,乍見東方青已經撲在了夏雨的身上。
“救救梁——以儒!”夏雨一退後,東方青直接撲在了她的腳下。無力的撐著一口氣,抓住了夏雨的靴麵,“梁以儒,有危險。速去——代州——”
“你說什麼?梁以儒有危險?”夏雨快速蹲下身子,“誰?誰要對付他?”
“救、救我——”東方青沒了聲息,已然暈厥。
“少主,她是肅國公府的人,咱們不能救。”尋梅蹲身查看,“暈了,但沒有性命危險。”
“不該救。”阿奴也道,“肅國公與王爺勢同水火,肅國公不會善罷甘休的。”
夏雨蹙眉,“她說,書呆子有危險。我想,她應該知道一些東西。”轉而道,“尋梅,你幫我安排一下。”說著,便伏在尋梅的耳畔說了幾句。
尋梅頷首,小心的背上東方青。
“是東方旭。”阿奴快速上前。
“尋梅你帶人先走。”夏雨按住阿奴,“阿奴彆輕舉妄動。”
尋梅一點頭,背著東方青快步離開。抄近路,從小巷子裡離開。
夏雨深吸一口氣,望著尋梅的背影消失巷子裡,這才冷颼颼的望著放慢腳步,慢慢走到自己跟前的東方旭。
“好巧,又見麵了。”東方旭笑道。
夏雨抿唇,“真不巧,不如不見。”她對任何人都可以保持熱情,唯獨對東方旭,冷到了極點。也難怪,直到今日她一想起蛇窟裡的蛇,夏雨都覺得惡心。
所以見到東方旭,自然沒有好臉色。
“其實你也不必如此,大家各為其主,也都是迫不得已的。”東方旭淡笑著。
“各為其主?”夏雨冷笑兩聲,“你是桌下狗,不代表我也是。我是自由的,不為任何人辦事。”
“你不也全聽睿王的吩咐嗎?”東方旭斂了笑靨。
夏雨雙手環胸,彆過頭去輕嗤一聲,“你這話,是在尋求心理平衡嗎?我與他是知心相交,不是主子和狗奴才。”
東方旭點了頭,“那我就等著看,他對你的新鮮度,能保持到何時。自古以來,以色侍人,能好幾時?我倒不信,你們能天長地久。”
“以色侍人?”夏雨一愣,“承蒙抬舉,難得東方公子還覺得我這人秀色可餐,真是榮幸之至。”
“你是沒有傾城之色,可偏偏入了睿王爺的眼睛。”東方旭輕笑兩聲,似嘲諷,又似認真,“如此,也算是姿色。隻可惜,過了年,他要娶的是葉二小姐,而不是你。在睿王府,你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內侍,他若真的喜歡你,何不給你個名分,也不至於如此耽誤你。”
夏雨上前一步,阿奴有些慌,“公子?”
夏雨抬手,示意阿奴彆過來。
她就站在東方旭跟前,幾乎是近在咫尺。腳尖抵著腳尖,她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眼前的東方旭,笑得涼涼的。
“你看什麼?”東方旭不為所動,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讓他的心驟然漏跳了一拍。還從來沒有女人,敢這樣肆無忌憚的看著他的臉。
她算是最膽大包天的一個!
“東方公子是不是改行,從殺人變成了媒婆。敢情這般挑唆我與睿王爺的關係,是想把我嫁出去吧?這也容易,隻要有人能出得起王爺的價格,我這兒都好說。”溫熱的氣流就這樣吹在他臉上,那張精致小巧的臉,略帶戲虐的撞進他的視線,占據了他的世界。
低頭間,他看見她晶亮的眸子,談笑間眸若彎月。
“你胡言亂語什麼?”東方旭蹙眉,下意識的退後半步。
腳尖劇痛,她的腳正狠狠的踩在他雪白的鞋麵上。
雲官愕然,東方旭素有潔癖,最討厭彆人踩他的白色鞋麵,尤其是他這雙鞋,還是新的!偏偏夏雨,就是個不怕死的,就喜歡觸黴頭。
他蹙眉,她笑靨如花,“怎麼,難道我說錯了?還是說,東方公子,其實是想給自己做媒?眼見著肅國公府撐不住了,想找個靠山?那也容易!”
她不知死活的伸手,指尖溫柔的拂過他的下顎,“隻要東方公子願意,我不介意讓你給趙老九做小。你與我,共侍一夫,想來以後床榻相見,會彆有風味。”
語罷,她壞壞的笑著,若精靈一般,眨著明亮的眸子。
鬆開腳,退後一步,夏雨雙手環胸,嘿嘿一笑道,“你可以考慮考慮,我給你時間!”
東方旭低眉望著自己留著腳印的鞋麵,整張臉黑沉至絕。抬頭看一眼夏雨,卻見她笑得邪魅,骨子裡透著一股難以言表的邪氣,這丫頭放肆起來,真的是壞到了骨子裡。
都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換了夏雨,卻是哪疼戳哪兒。
打人不戳痛處,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夏雨。”東方旭冷了音色,“你知不知道,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一條命?”夏雨挑眉,“我死過多少回,在你手裡也是蠻多次了,還會怕什麼代價?隻是——”她笑嗬嗬的望著他,“你彆這樣盯著我看,趙老九可是說過,如果你一直盯著某人看,早晚會愛上她。你可彆愛上我,否則哪日傷了心,可彆哭爹喊娘的。”
東方旭袖中拳頭緊握,“真是越發有趣了。”
可他的視線,卻死死的落在她身上,就像生了根一樣,始終無法挪開。那笑容,那自在勁兒,是他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東西。
“有趣?因果報應才叫有趣呢!”夏雨轉身,手高舉過頭,擺了擺手,“你還是回去,給你家老子提鞋吧!小爺沒空陪你遛嘴皮子!”
“夏雨!”東方旭一聲喊。
夏雨站住腳步,卻沒有回頭看她。
“你跟定睿王了嗎?”他問。
“你有眼睛不會看嗎?”夏雨反唇相譏,忽然笑了,“我倒忘了,你沒有心,看了也不會懂。”語罷,抬步離開,始終不曾回頭。
東方旭定定的站在後頭,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斂眸,深呼吸,卻覺得左肩下方竟有些疼了。
不是說,沒有心嗎?
那這疼痛來自何處?
許是嫉妒吧!
嫉妒她身上的青春洋溢,嫉妒她可以在趙朔麵前肆無忌憚的模樣,嫉妒趙朔能悄悄握著她的手,而後對視而笑的溫柔。
他依舊是一個人,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公子?”雲官低語,驚懼的望著他的鞋麵,“卑職立刻讓人給您換雙鞋。”
聞言,東方旭低眉,卻是盯著鞋麵上的腳印看了良久,終歸一言不發。
“她有什麼好?”東方旭呢喃。
雲官一時沒能聽清楚,一頭霧水。
“有什麼好呢?”東方旭轉身離開,可沒走兩步,卻又回頭看一眼她離去的方向。她身上似乎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魔力,但凡跟她接觸久了,就再也回不到最初。
他覺得也許過一陣,他會做出一些連自己都無法克製的事情。
如果一個人,失去了自我控製能力,那還談何大業可成呢?
眼底的光突然冷了下去,既然如此,是否就要從本源入手?這世上,不會有人,能阻礙他的腳步,能打亂他的計劃。
夏雨走出去很遠,這才快速拐個彎,鑽進了一條巷子裡,捂著傷處大口大口的喘氣,“看看,有沒有跟來?”
阿奴搖頭,“沒有。”
“還好還好!這廝一天到晚一身白,就跟家裡死了人一樣,晦氣。你說要是夜裡出來逛一圈,那整個就是白無常啊!”夏雨打了個冷戰,但凡和東方旭有所接觸,總會讓她有種寒毛直立的感覺。
阿奴輕歎,仔細的探查身後,確信無人跟著,才算放心,“公子讓尋梅帶走了東方青,不怕肅國公府的人到時候追究起來,會找睿王府要人嗎?”
“我壓根沒讓尋梅把東方青帶到睿王府,哪個狗膽包天的,敢說我把東方青帶進睿王府了?人家在外頭可自由著呢!”夏雨撇撇嘴,“走吧!趁著天色還早,早去早回,不然趙老九又該罰我寫字了!”
二人沒有回睿王府,而是去了一間安靜的寺廟。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三六九,敬香的人不多,寺廟裡還算清靜。
“少主!”尋梅抱拳,“跟我來。”
跟著尋梅進了一間僻靜的禪房,床榻上的東方青奄奄一息,看上去格外的虛弱。素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原本飽滿的唇瓣,如今乾裂出血,早已不是當日模樣。
猶記得當時見她最後一次,還是在侯府的婚宴上,那是的東方青光彩照人,怎的才短短一段時日,就被折磨成這般模樣?
不過這並不是夏雨所關心的,她關心的是東方青嘴裡的梁以儒危險!
“少主?”尋梅有些擔慮。
怕就怕,是苦肉計。
肅國公府的人,可是什麼事都乾得出來的。苦肉計算什麼,就算再卑劣的事情,他們也能做得出來。橫豎人命在他們的眼裡,輕賤如草芥。
夏雨深吸一口氣,坐在床沿,望著床榻上還未醒轉的東方青,“我有分寸,你放心。”
正說著,東方青緊閉的雙眼,終於破開了一條縫。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顫抖而冰涼的手,驟然握住了夏雨的手,“救、救梁以儒,幫幫他,有人要、要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