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揮手向頭上砸去。
雷煥有感於此子癡情,猶如自己當年一般。他手一揮,木棍頃刻間化為灰燼。
冬涉川不知是哪來的一道邪火,自言自語道:
“為何不讓我死?娘、藤伯、秧兒都死了,望渠的百姓也死了,獨活我一人還有什麼意義?”
雷煥見他心死,心生憐憫:
此子年紀尚輕,如此劫難麵前,若上前阻止、安慰必適得其反,倒不如趁此激怒他,斬斷死的念頭,或許給他一線生機,往後好再做打算。
想罷現身到他跟前,拿話相激道:
“小子,死有何難?如今殺你至親之人就在麵前,你卻隻想著去死嗎?”
冬涉川聽後像被雷劈了一般。確實不能死!殺母殺妻殺藤伯之仇不共戴天。
他心中大悲,母親自從懷了他曆儘苦難,一生都為擺脫流言蜚語,一天清福也沒享過。他視藤伯為再生父母,此番恩情永生永世都難以報答。再看看躺在一旁未能拜堂的秧兒。藤伯死前的話他沒聽懂,可眼前之人的話他倒聽得真切。此時他隻聽到內心的呐喊:
我要報仇!
冬涉川紅著眼,手指雷煥,對天立誓:
“我冬涉川誓要殺你。為我至親報仇,為這生我養我的望渠村討一個公道!”
雷煥看他眼中殺意,卻有幾分魔尊的戾氣,不覺感慨個中因由自有天意。
“好,大丈夫頂天立地。你既已立誓,就要信守諾言。那躺在一旁的可是你娘子?”
“……還未拜堂。”
冬涉川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極小,言語中帶著無限遺憾和憎恨。他想著母親和藤伯最想看到這一幕,卻毀在眼前之人手中。
“既如此先容我救下你未過門的娘子如何?再晚,她就沒命了。”
雷煥說罷不等冬涉川反應,祭起博山爐,口念法咒,一束金光灑在夏織秧身上。
冬涉川被金光晃住雙眼,後退幾步。
金光之下已失去意識的夏織秧出現真身。雷煥此時看得真切,心下一驚:
原來她就是方才舍身相救的岩丘女帝。我棲雲閣與岩丘界並無瓜葛,想必此舉也是為了救下這小子。此子的未來,必是要牽動九界了。
雷煥以博山爐驗其人身,已然修成九竅,與凡人無異。
萬年前,九界曾達成契約:凡是它界生靈修成九竅者,皆可來人間遊曆。以示九界眾生平等,人間包羅萬象之意。
雷煥想著今日大開殺戒,再有九界契約在先,必要救下她。一是為贖罪,再者也為九界萬年的安寧。
想罷催動博山爐,要煉去夏織秧身上的疾惡瘴氣。
這疾惡瘴氣乃是萬年前聊蒼所放,九界之中,凡有生靈皆可蕩破。
當初之所以能收進博山爐,是有三聖在一旁催動先天至寶太始天元圖加持。如今隻有雷煥和博山爐,封住疾惡瘴氣尚且勉強,放出來再想消除,已是難上加難。
雷煥見這疾惡瘴氣遇強則強,騰起丹天之氣護體,手打法印,以猛火咒護住夏織秧肉身,催動法訣,引九霄劫火煉化靈軀。
索性方才冬涉川以玄極之氣護著她,使疾惡瘴氣不曾侵身。隻是夏織秧以靈軀護冬涉川,致使真身脫離法體,才讓疾惡瘴氣有了可乘之機。
夏織秧的靈軀被吞噬殆儘,再不退瘴氣恐難回真身。
冬涉川見雷煥的臉色煞是難看,再看夏織秧臉上開始退去血色。
這對冬涉川來說,無疑是再一次摧殘。
他不顧疾惡瘴氣的危險,往夏織秧近前跑了幾步,被博山爐的金光彈了出去。
從地上爬起來的冬涉川,頓足捶胸,危機時刻竟不能為夏織秧做分毫。
他雙膝跪地,央求道:
“求求你,無論如何救救秧兒。我願以命抵命。”
雷煥也彆無他法,隻能儘力一搏。這女帝的命運、青水的命運、九界的命運,在此一舉。
他以丹天之氣直接罩住博山爐金光下的靈軀,催九霄劫火煉化不成,隻好懸掌一橫,以另一隻手為刃,將掌心劃破,運氣爆出血漿來。那疾惡瘴氣最是嗜血,直逼雷煥而來。這血膽金蓮的靈軀雖已脫身,卻也被吞噬得黯淡無光。
雷煥方才與賀鹿卿一戰已是精疲力竭,如今救岩丘女帝更是用去了四成內元。隻見他雙掌已被侵染,通體變黑。為了不被瘴氣反噬,他以博山爐封了自己的神元,用九霄劫火封了掌中血脈。
“我已消了她的瘴氣之毒,修養幾日便可蘇醒。”
雷煥的聲音略帶疲憊。他隻能這樣先安撫住冬涉川,至於岩丘女帝是否醒來,要看她的造化了。
冬涉川已看傻眼,這是他長這麼大以來見過最大的場麵。
原來望渠村裡老人們講的那些故事不光是為了嚇唬小孩子,這世上當真有法力高強之人。
他緩過神來看到金光從夏織秧身上退去,隻見她慢慢有了均勻的呼吸,臉上手上也漸漸有了血色。
他沒想到眼前之人為救秧兒,竟然引這毒氣上身。
他抬頭看看正在自救的雷煥,到嘴邊的感謝之辭又生生咽回去。他輕輕捋了捋夏織秧的頭發,隨即起身對雷煥厲聲道:
“敢問,你到底是誰?”
雷煥催動丹天之氣護體,一時沒反應過來。自他做護主起,再沒人敢如此對他說話。但他心中愧疚,難免麵軟,拱手言道:
“在下青水之澤護主,我叫雷煥。”
冬涉川聽他是一方護主,更是義憤填膺。
“你既是護主,為何要親手毀了望渠?”
一句話問得雷煥啞口無言。
“好,雷煥,大婚之日你送我如此大禮,我記住了。我叫冬涉川。你也記著,我這一生誓有兩件事要做:先來報了你的恩,再來報我的仇!”
雷煥許久沒見過這般氣概。
“怎麼,你真想殺我?”
“你無緣無故殺我至親,毀了望渠,我不該殺你嗎?”
“好,說說看,你怎麼殺我?用木棍嗎?”
雷煥看著冬涉川,心裡有了幾分喜歡。
冬涉川聽出他在挖苦自己,看著一旁的秧兒,想著母親說的要好好活下去,此生不能負了秧兒的囑托,決然道:
“收我為徒,你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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