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這話說得實在蹊蹺。”齊峻也因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吃了一驚,但齊嶂一開口,他反而鎮定了——什麼仙山,什麼仙人指路,分明就是裝神弄鬼,等著在這兒給他挖陷阱呢!
“我且不知我何處失言,倒要煩二弟替我請罪?父皇這裡才問,二弟就急著把罪名扣到我頭上了?二弟對我這個兄長,還真是關切呢。”
敬安帝一肚子的火氣,被齊峻這樣一說又有幾分疑惑。兩個兒子彼此間有些矛盾他自是知道的,故而一時之間不知是信還是不信。然而仙山明明看見了卻又消失卻是事實,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隻得厲聲道“快將國師救醒!”轉眼看見知白默然地站在一邊,猛然想起這裡還有一位仙師,便強壓火氣道“秀明仙師看,這是怎麼回事?”
知白目光在真明子身上打了個轉,又轉眼過去看了看齊嶂,沉吟不語。
齊峻的心陡然提到了喉嚨口——知白曾說過齊嶂才是身有龍氣的那一個,若依他的說法,將來這大位必然是齊嶂的,如果這時候他倒戈齊嶂,那麼……
真明子就在這時候悠悠醒轉,咳嗽一聲,又吐了一口血出來。敬安帝立時顧不上知白,快步走了過去“國師,這是怎麼回事?”
真明子苦笑一下,目光若有若無地向齊峻看了一眼,勉強掙紮著要站起身來“陛下萬勿著急。得見仙山,便是陛下與仙山有緣,雖然——不過是一挫折耳。貧道願為陛下去海上尋覓仙山!”
“去海上尋覓?”敬安帝皺起眉頭,“朕不能親臨仙山,便是覓著又有何用?”
“陛下有所不知。”真明子抹去嘴角血漬,侃侃而談,“這仙山之上種有靈芝瑤草,有一種名為不死草,食之可得長生。陛下一國之君日理萬機,自不可隨意棄了臣民出外求仙,貧道願為陛下去海上求這不死之草,讓陛下長生不老。”
敬安帝怦然心動。做皇帝的,權勢尊榮已達極致,所求的無非便是長命百歲。如今仙山已在眼前卻又無路可通,他心中的懊惱憤怒實在已達,若不是齊峻是一國儲君,說不定方才就要叫人將他拖了下去斬首泄憤。此刻聽真明子所說,這長生竟還有一線機會,不由得追問道“仙山近在咫尺,朕都不能登上,莫不是福緣淺薄之故?若是如此,這海上尋覓豈不更是虛無縹緲?”
真明子搖頭道“陛下此次未能登上仙山,依貧道看,並非陛下福緣不夠,而是——事出有因,也算陛下的一劫。天意究竟何如,貧道雖修道多年,也不能完全參透,隻是願為陛下出海尋覓,若陛下真有福緣,貧道定能攜仙草而歸。”
敬安帝思索片刻,終於道“這海上仙山縹緲難及,國師——怕是需一條大船罷……”這意思,便是已同意了。
真明子立掌道“無量壽佛,仙山雖縹緲,有緣人可到。貧道確需一條大船,須裝載童男童女各一百人,另乾糧清水等,才好出海。”
他雖說是一條大船,但光童男童女就要二百人,加上隨行的侍衛、仆役、水手,還有各樣器物食水,彆說一條大船了,就是以敬安帝坐駕的規格,至少也得條船才裝得下。敬安帝也不由得有些沉吟“童男童女何用?”
“童男童女乃清淨之身,正與仙山清淨之氣相合。”真明子不慌不忙,顯然是胸有成竹,“有道是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大有利於覓到仙山。”
“胡言亂語!”齊峻終於忍不住了,“兩百童男童女,這是多少戶人家要骨肉分離?國師口口聲聲說尋覓仙山,若是尋不到,國師想來也不會回來了,那些童男童女呢?他們的父母親人呢?國師平日悲天憫人,怎的這時竟不恤人情了?”
真明子一臉的慈和“殿下此言差矣。得見仙山,這些童男童女皆是借了陛下的福緣,乃是有些修道之人窮儘一生都難得之事,非有福者不得為之。殿下卻隻看到了骨肉分離,也難怪今日——”後頭的話,他謹慎地收住了,但在場之人已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因齊峻不敬神仙,眼裡隻看到求仙的害處,才導致今日仙山出現又消失,令敬安帝失之交臂。
敬安帝麵色鐵青。齊峻說百姓骨肉分離,豈不是置他這個天子於不義之地?何況他話裡分明是說真明子根本尋不到仙山,豈不是說他這個皇帝並無長生的緣分?他忍了又忍才沒有斥責齊峻,隻冷著臉向真明子道“既是如此,待回京之後——”
“陛下。”知白卻在這時候開了口,頓時眾人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敬安帝更是有幾分急切地道“秀明仙師有何高見?”雖然仙山是他親眼所見,但真明子說出海求仙,聽起來總有些虛無,他心中也實在是沒有底氣,若是知白也說求仙有望,那他就踏實多了。
知白輕輕咳嗽了一聲“方才依道童所說,那仙山應是方丈洲了?”
兩名道童看著他,神色中頗有些警惕。敬安帝微微皺眉“仙師可是有什麼異議?”
“不。”知白笑了一笑“海中確有十洲,方丈洲乃其中之一,也確如道童方才所述,是群龍所聚,有仙人種芝草。”
“這麼說——”敬安帝目光一厲,“朕果然是與仙山失之交臂了?”陰沉的眼神便向齊峻瞥了過去。
齊峻心中頓然一冷。知白此時倒戈,那他便隻能一敗塗地了。即使真明子尋不到仙山,這罪名也必是落在他頭上。他還未及想完,知白已經含笑道“貧道有一事不明,還得請教國師,方才國師說這方丈洲上有不死之草?但據貧道所知,不死草生於祖洲,葉似菰苗而叢生,一株可活一人。祖洲雖也在東海之中,但地方才五百裡,與方丈洲所差甚遠,亦無仙人聚於上種植。國師方才所言,貧道實在聽不明白啊。”
真明子的臉上不由得就有幾分尷尬。不死草確是生於祖洲,但方才那霧中仙山顯然有人物走動,又有龍形生物飛掠,實是稱為方丈洲更為確切。他為了勾起敬安帝的興趣,便隨口說出了不死草,沒想到卻被知白當場說破,隻得強辯道“不死草確是生在祖洲,但方丈洲焉知無有?且方才陛下所見雖是方丈洲,但祖洲亦在東海之中,焉知陛下的仙緣應在哪一處仙山上呢?”
知白微微一哂。轉向敬安帝“古書所載,海中有大貝,名為‘蜃’,蜃善吐氣幻化,能為山水,能為樓閣,亦能為人物。此物常浮出水麵吐氣,遠望便如真山水一般,所謂海市蜃樓,即是此物。”
齊峻在一旁聽到此刻,心裡才陡然放鬆了下來,不管方才知白的沉默是打著什麼主意,但他現在說的這些話,等於是在暗示敬安帝,真明子方才是在騙人!
敬安帝聽得驚疑不定,不由得也將目光投向了真明子。齊嶂在旁笑道“秀明仙師這番話,真是聞所未聞。若是照仙師這般說,方才那竟不是海上仙山了?”
知白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是一笑“貧道隻是未曾聽說,祖洲不死草會生於方丈洲而已。也替國師擔憂,這樣分不清爽,怕是即使出海也難覓仙山哪。”他哪一句話也不說到實處,可是字字句句都在指著真明子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