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銀子有兩個法子。”知白笑夠了,舉起一根指頭,“一是等平王挖出了銀子,用五鬼搬運之法,將銀子偷偷運走。”
他的手指細長,因為在皇宮之中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當真是養得像春天新生出來的嫩蔥一樣,指甲且修剪得圓潤乾淨,泛著健康的粉紅色。齊峻一口叼住了磨磨牙“這法子倒是解恨,可惜太過聳動了。”
要說,齊峻真想用這個法子。想想看,葉氏派了私兵,募了民伕,千辛萬苦挖出礦石加以提煉,好容易弄出了白花花的銀子,卻一夜之間不翼而飛,這該多麼痛快!若是齊嶂和葉大將軍知道了,怕不氣得兩眼翻白?
“若是銀子消失得這樣奇怪,難保齊嶂不想到是你做的手腳……”齊峻頗覺可惜,“真是可惜,不能這樣氣他一氣!”
知白也一臉遺憾“我自學了役鬼符籙,尚未用過呢,原本想著還能試試手……”
“你這家夥!”齊峻在他食指上又用力咬了一下,“還當你是替我想主意呢,原來是想自己練手!快說,第二個法子是什麼?”
知白笑嘻嘻地又舉起一根手指“第二個法子,就是將礦山之中尚未挖出的銀子統統偷走!”
齊峻駭然“這,這豈不就是搬山?”
知白笑著直搖頭“非也非也。我隻搬銀子,又不搬那些土石。”
齊峻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這個隻搬銀子不搬土石是什麼意思。銀井之內出的皆是銀礦石,還須再加提煉澆鑄才能成銀錠,可見這銀子乃是存於土石之內結為一體的,未提煉時便如油入麵,不可分割,知白要怎麼才能將銀子從礦石內弄出來並搬走呢?便是鬼狐,應該也無此法術吧?
知白卻笑嘻嘻地爬起來坐好“陛下彆急嘛,這也不是件小事,我還需要準備好些東西呢。”
齊峻看著他磨牙,隻是毫無辦法。他記得從前知白在他麵前是戰戰兢兢的,隻要他一瞪眼,無論問什麼都是和盤托出,打什麼時候起這小子就不怕他了呢?如今他貴為一國之君,在知白麵前反倒沒了地位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早知道就該揍他幾頓,直到揍老實了為止!隻可惜——齊峻看看自己的拳頭,到底是舍不得揍……
不說齊峻在馬車裡仰天長歎,也不說侍衛們在車外心癢難禁,知白隻管按部就班地準備東西。他們下榻之處在六十裡外的小鎮上,幸而蜀地富庶,即使是小鎮東西也周全,饒是如此,侍衛們也費了不少工夫才將他要的東西都一一備齊。
“吃飯了——”出門在外,為避免引人注目,內監自然不能帶,他們是扮作行腳商人前來的,自然也不能帶女眷,即使身為萬乘之尊,齊峻也隻好自己勞動一下了,親手提了個食盒推門進屋,一進屋便被鋪天蓋地的符紙驚得無處落腳,“這是做什麼?”
滿屋子都是朱砂和黃裱紙的氣味,桌上椅上,連同地上都晾著畫好的符紙,知白正揮汗如雨地趴在桌子上鬼畫符呢。聽見齊峻進來,他連頭都沒抬一下,隻是嘴裡大喊一聲“彆進來!看踩了符紙!”
齊峻站在門口哭笑不得“飯也不吃了?”
知白這才聽出是齊峻的聲音,畫完一張符抬起頭來甩了甩手臂“這麼晚了?”不知不覺就畫了半日,外頭天色都要黑了。
齊峻將地上晾乾的符紙收起來,這才能走進屋子“就是肚子不餓,也不覺得屋裡暗了不成?”
知白揉揉眼睛“明暗於我其實無甚大分彆,倒還真沒發現。”
齊峻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怎麼,難道你還能夜中視物?”
“白日視形,夜中視氣,也差不多。”知白伸手去抓饅頭,被齊峻一巴掌打下去了“洗手!”
知白把嘴一扁,跑去洗手了。齊峻審視著房間裡鋪天蓋地的符紙,發覺主要就是兩種,隻是每種少說也有百十張“這是什麼符?”
“一張是雷火符,一張是鎖地符。”知白洗手回來,一邊啃饅頭一邊指點給齊峻看。
“這做什麼用?”
知白又樂了“到時候就知道了。”
“你這——”齊峻抓起筷子作勢要摔他,“快說!”
知白裝模作樣地縮了縮脖子,終於吊夠了齊峻的胃口“銀亦是金鐵之一種,五行中火克金,故而我要用雷火相逼,將銀精逼出來。”
“銀精?”
“萬物皆有其精華,即使金銀銅鐵石這般常人視之為死物,亦不例外,而形態不同。”知白侃侃而談,比比劃劃,“金之精名庚倉,玉之精名岱委,銀之精可化為白雄雞,銅之精則可化馬化僮,千奇百怪,不可勝數。”
齊峻聽得入神“原來如此,你逼出銀精,然後怎樣?”
知白把兩隻手一合“當然是抓起來帶走!銀精一去,此地礦山就再無出產;將銀精帶至京城附近,投於山中,則此山便產銀。這不是比搬山容易多了嗎?”
“妙計!”齊峻拍案叫絕,“如此一來,我那好二弟隻會以為礦藏已儘,斷然疑心不到我們身上。”
“是啊。”知白高高興興地繼續啃饅頭,“不過銀精可入地,雷火符卻隻能在地麵上使用,為防它鑽入地中,便要用鎖地符將地下禁錮,銀精下不能入地,而旁有烈火相逼,自然隻能出逃了。這事兒我隻是說說,究竟如何實施,陛下還要策劃一番,因不這些符必須貼到礦山之中,並點火焚燒,以人火引發天火,方才有效。”
齊峻不由得收起了笑容“必須貼到礦山之中?用什麼貼?”倘若如此,難道要先派人去貼符麼?可是這許多符紙,就是派出十個八個人去貼也要些工夫,那裡看守森嚴,怎麼能不被發現呢?
“哦,所謂貼,便是讓符觸及地麵之物。符紙自有靈力,無論山石樹林,一觸即粘著於上,不須用漿糊之類。”
減免了這道手續,也並沒有將這計劃變得更簡單一些。哪怕這些符隻要向潑水似的潑下去,這幾百張用朱砂描畫過的黃紙,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不被人發現地潑到山穀裡去的。
齊峻頓時沒了用飯的心思,隻管冥思苦想。天色漸黑,風也大了起來,半掩的房門被風吹開,連放在桌上的符紙都被吹得翻騰起來,齊峻本能地伸手一把壓住,卻是靈光一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