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韶華知她心憤,但也隻能苦笑著“我早已無寵,現在是連個下人也不如,哪還能指望從前。”
東兒心疼的握了他的手,觸之腫脹,不由就是一驚,“公子!”
忙是拉了段韶華的手來看,雖無燭火,但借著白雪月光,可見那雙手的慘狀。
原是骨節分明,十指修長的青蔥直手,現在卻長滿了大小不一凍瘡。顆顆腫脹不堪,充血至發紫,有的已經迸出了傷口,暗紅色的血塊堆積。那一層皮膚好似薄冰,再經不得任何碰擊。
冬兒不由想到這些天裡都看到段韶華捂著手,本當他隻是在取暖,哪想得一雙受已經凍裂到如此程度。
她實忍不得垂淚,隻將那一雙冰冷在手中捂著,“明日還是得去找一次韓大夫,否則這手!”
“無妨。”段韶華勉強彎曲了指節,“罷了,何必讓韓大夫來此地尋晦氣。”
東兒這次卻是堅持,“我非得想想辦法,尋得些黑碳也好。就算找不了碳,總要拿些柴火來。冬日頭還長著,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公子凍死在這!”
言下偏激了些,東兒說罷才覺不妥,忙去看段韶華的表情。
月光低迷,他正垂首。段韶華持著表麵平靜,良久才低低了一聲,“也是,就算有些柴火也好。”
東兒似是沒聽清,“公子說什麼?”
“沒什麼。”段韶華偏過頭去,“幫我把蠟燭點上吧。”
東兒有些傷感,“公子還尋思那些蠟做什麼,味道又大又嗆,根本不能用的。”
段韶華卻一味固執,“點上吧,我自有法子。”
東兒著實不解,還是下床拿了打火石,摸著月光將桌上一根粗蠟點燃。
燭芯“劈啪”一聲炸響,一小股黑煙直竄了上來,東兒立是轉頭,被嗆的直流淚。
豆粒大的火光照了一屋清淒,段韶華緩步走向屋中一角。沒有一絲灰塵的紅木架子明亮的紮眼,反襯著架上的琴是無比淒迷。
段韶華麵上有些不忍,片刻後又成了釋然。
他快速的取下琴,直往了地上狠狠一擲,隻聽琴弦斷開的聲音異常刺耳。
東兒被那琴聲驚的一聲音尖叫,所有的不解都化了驚懼,忙是撲了過去,“公子這是做什麼!”
在東兒看來段韶華是異常愛護這把琴的,何況日後出了王府,這更是他的營生。哪能想他今日竟是輕易摔了。
段韶華好似無知無覺,隻將放在角落涼了個透的火盆拉了出來,“我還有些琴譜,平日裡也看膩了,拿出來做引火紙吧。”
東兒哪裡還聽得下去,怎麼也下不去手,“公子這是在跟自己過不去嗎,撐過這一晚上便罷了,明日我一定想辦法弄來碳火。”
段韶華似笑非笑,磨著打火石道“傻東兒,你想的辦法還少嗎。彆說明日,我們今晚就是凍死在這,你說又有多少人知道。”
一點子火星落在了紙上,段韶華撕下一頁紙投入火盆中,“幸好眼下還有些現成的,總不至於再叫你我受苦。”
東兒還是不肯動,懷抱著琴直流淚,“公子不是出府後要繼續做琴師的嗎,把唯一的營生都燒了,那要靠什麼生活!”
段韶華隻搖了搖頭,“若能靠得營生就好,隻是下載擱在府裡也不過是件死物罷了。當了柴火也好,它也算是物儘其用了。等日後出了王府,我必會買來更好的。”
話雖如此,可那握這琴譜的手卻拽的死緊。迸了一條血口子,深沉緩流。
盆中的火已是大了,紅紅火光照了段韶華麵上,清晰的似乎能看得皮下血管。
他朝東兒伸了手,“快些過來,這火可暖著。”
那長滿了凍瘡的手在火光下更是觸目,東兒死死忍了眼淚。兩片泛紫的唇開開合合,欲言又止。
她終是扯了段韶華的衣袖,“公子不可灰心,隻過了今晚就好。若實在不行。”她咬了咬唇道“公子不妨再去看看王爺,畢竟之前王爺那樣喜歡公子。”
明知他不會,東兒還是說了出來。又或許是連她也絕望了。
她瞧著段韶華的臉,似有一瞬間露出了最深沉的痛苦。
“我若去求他,這一生一世就隻能當個男妓了。還不如現在,真若凍死了那也是失寵之後的事了。”
東兒無法再言,舉袖擦了淚,乾脆是閉了眼把手中死物砸了個稀碎,摸著片片碎木放進了火盆裡。
火舌開始肆虐,毫無忌憚的吞了碎木,放了熱量。
隻求著今日是最冷的一夜,過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