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此之前,他多少都猜到了一些,卻見他嘴唇顫抖著,整個身子幾乎要縮成一團,想也不想就拒絕道“不可。正因為地處深山,人跡罕至,才更需要快點走出去。多留在這裡一會兒,變故就會越多。”
尤其此刻他還中了名叫天極冰的寒毒,毒性霸道,發作起來也是痛苦萬分,說是生不如死都不為過。
該死的,顧惜若那個女人還真是夠狠心,不僅刺到他的腰腹,讓他行動如此不便,居然還在燭台上抹上了寒毒。
居然能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出一層浪來,他還真是小看她了。
言暢聞言,眉心頓時擰成了一團疙瘩,眼裡寫滿了不讚同。
可因為擔心著他體內的寒毒,也知道此刻拖延下去並不是辦法,想了想,卻見他彎下腰,半蹲在了蒙麵人身前,恭敬道“主子,您受了傷,還中了寒毒,走起路來也很吃力。不如讓屬下來背您吧!”
他雖然也受了段天諶一掌,可畢竟是受過訓練的人,背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蒙麵人自然知道自己這麼走著,根本就不是個辦法,可要他撇棄麵子讓屬下背,一時間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言暢見狀,卻不馬上走開,而是繼續維持著半蹲的姿勢。
他知道,自家主子並不是輕重不分的人,隻是一時有些放不開而已。等想通了,自然就知道該如何抉擇了。
蒙麵人定定的盯著那方寬闊的後背,神色莫辨。
即便此刻烈日當頭,卻依舊止不住那股肆意蔓延遊走的冷意,仿佛是由心底裡擴散出來的,冷得整個靈魂都為之顫抖。
他咬了咬牙,在言暢的等待中,慢慢的爬了上去,心裡對某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恨到了咬牙切齒。
等著吧!
總有一天他會討回這筆債,讓那兩個狼狽為奸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的!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伏在言暢的背上沉聲問道“言暢,之前不是讓你給裘充發信號,叫他們趕緊趕過來的嗎?為何到現在都沒有見到人影?你確定這信號發出去了?”
被他這麼一提醒,言暢頓時也記起了這回事兒,心頭頓時浮起一股不安的感覺,想也不想就偏頭過去,道“主子,屬下確定,這信號絕對是發出去了的,並且還沿途留下了記號,應該不會出問題的!會不會是裘充找不到路……”
他試探的說出來,隻是越到最後,底氣也就越來越不足,心裡慌亂的同時,忙將視線偏向背上的蒙麵人。
“不會找不到路,”蒙麵人直接否定了這種可能,冷酷的目光直視前方,似乎透過麵前的樹木看到了段天諶的動作,忽而冷笑道,“這個時候都不出現,怕是中了段天諶的埋伏,凶多吉少了。”
進山之前,他沒想到段天諶會真的來救顧惜若,是以根本就沒有安排下多少人手。
而當時,他們被段天諶追在身後,趁著對方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的發了信號出去,本意是想讓守在山洞外麵的裘充帶著顧惜若這個有力的人質過來,進而談判相救。
但是,後來顧惜若自己出現在荒郊野嶺,緊隨其後也發生了種種事情,倒是讓他暫時忽略了裘充這方麵的事情發展。
如今想起來,後頸頓時一涼,掙紮,惱恨,最後均化為濃濃的不甘,不甘心自己竟會敗在一個從小都被他看輕的弱小王爺身上。
本以為,段天諶搗了他的暗樁據點,他又抓了顧惜若,並且掐住了對方的軟肋,頂多就是個平局而已。
後來,在事情即將落幕的時候,他也不是不能扳回一局。
隻要他利用手裡握有的籌碼,絕對能夠逼得段天諶乖乖就範,甚至是俯首稱臣。
可在那樣的情境之下,他受了傷中了毒,處境已經是狼狽不堪,在對方的眼中,他或許就像個手下敗將一樣。
即便拋出了他的籌碼,在氣勢上始終都矮了一截。
這與他所預想的羞辱恩賜完全不同,倒像是為了自保而破釜沉舟,奮死一搏。
他自認,這樣的羞辱,他無法忍受。
這些年,他身居高位,受慣了彆人的追捧和供奉,哪裡願意做出這樣不要尊嚴和麵子的事情來?
隻是,沒想到他自己拋棄不了這份驕傲,段天諶卻能,而且能做得十分徹底。
他還以為,段天諶足夠驕傲,做什麼都可能,就是不可能示弱偽裝。
不想,他還是低估了段天諶的忍耐力,也低估了他想要擺脫自己掣肘的決心,是以在一次次的挑戰中,對方的臉被他踩在地上,肆意踐踏,轉身之後卻能開始修習起高深莫測的武功,等待著今日的翻身反擊。
身居高位者,居然不惜以尊嚴示弱,以傷痛來轉移他的注意力,延長了他發現的時間,可真是夠無恥夠隱忍的。
或許,從今天開始,他就有了一個強勁的對手了!
不過,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人生漫漫,總得有點樂趣才是!
思及此,蒙麵人露在外麵的眼睛裡頓時劃過一絲興奮,似乎很是期待棋逢對手巔峰對決的那一日。
“主子,屬下有一事,十分不解。”言暢咬牙運功,努力的抵抗著背上源源不斷的寒氣,沒看到他眼裡的異樣,隻是專注而小心的看著腳下的路,擰著眉頭道。
蒙麵人閉上眼睛,那低沉無波的音調裡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慵懶,“說說看,你哪裡不理解了?關於段天諶的?”
“是,也不是,”言暢思忖了下,這才淡淡道,“屬下不解的是,諶王既然攔住了主子,為何還要去對付裘充?且不說,他是從哪裡得知此人的,便是毫不掩飾的針對之意,也很值得人推敲。依屬下來看,裘充與他並無瓜葛,怎麼會如此特意……”
不想,蒙麵人聞言,卻是猛地睜開眼,毫不掩飾裡麵的一片冰芒。
他想,他知道段天諶的目的所在了。
對方應該是知道了當年的一些事情,才對裘充格外關注。
指不定,在重創他和擒住裘充這兩種抉擇中,段天諶更傾向於後者。
畢竟,他們是彼此對立的,就算有朝一日他被打敗了,也絕對不會吐出任何有關於十七年前的事情真相。
但是裘充卻不同。
有時候,在生死麵前,再鐵血的男子都會忍不住酷刑的折磨,進而招供的。
若是抓住了裘充,威逼利誘之下,說不定多少還會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思及此,他暗道不好,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塞到言暢手中,冷聲吩咐道“言暢,你帶著這樣東西,去柳府求見柳國舅,讓他們帶人過來,務必要搶在段天諶的人麵前,將裘充給我帶回來。帶不了活的,那就帶屍首!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記住,路上小心點,段天諶怕是設下了不少關卡,彆被他的人逮著了。”
當年,若是沒有自己,裘充也早已身首異處。
橫豎,裘充也活得夠久了,絕對不能在這緊要關頭壞了他的全盤計劃。
言暢見他少有的喜怒行於色,頓時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將他小心的放在路邊,抓起他手裡的玉牌,猶豫了片刻後,才擔憂的看向他顫抖不止的身體,關切道“主子,可您中了寒毒,若是不趕緊醫治,怕是……”
“不,大事要緊。”蒙麵人卻是舉手打斷了他的話,露出黑布外麵的眼睛裡寒芒遍布,“段天諶想要越過我將手伸到我的身後,我哪裡能讓他如願?表麵上看,他費儘心思傷到了我,還把顧惜若救了回去,是他贏了。可隻要裘充還在我的手裡,隻要我手裡還握著他的軟肋,事情就沒那麼容易結束。你且看著吧,我和他之間的爭鬥,絕對是——不死,不休!”
他冷冷笑著,一直冰冷示人的眼裡忽然裂開了一道縫,亮出了束束寒光。
言暢見狀,不自覺地吞咽了幾下口水,隻覺這樣的主子實在是太過陌生,像賭場裡的賭徒,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可是,他哪裡知道,此刻在蒙麵人的心裡,與段天諶的較量,早已與賭博無異。
橫豎都需要下注,就看誰能搶占先機做莊,誰能誘引對方加大賭注,最後給予對方沉重乃至是致命的一擊。
言暢抿了抿唇,終究是不敢違背主子的意思,咬咬牙,躬身行了個大禮之後,幾個起縱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蒙麵人顫抖著嘴唇,在烈日灼燒下,蹲在路邊,縮著身子不停的哆嗦著,眼裡閃過滿滿的殺氣。
段天諶,這麼多年過去,你是有資格做我的對手了。
是以,你我之間的賭局,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我且擦亮眼睛,期待著那一天……
……
安靜寬敞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不疾不徐的行走著,車身上刻著個“柳”字。
蒼京城內,說起這柳姓人家,眾人便是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大名鼎鼎的國舅府。
柳家的當家之主——柳朔存,本來是朝堂中一個普通的禦史,家世不夠顯赫,背景也不夠強大。
卻不想,天降好運,柳家居然出了個皇後,而且皇後還生下了堯王爺段天昊,在一眾皇室子弟中頗得蒼帝賞識。
於是,柳家也跟著水漲船高。
而柳朔存一朝成了國舅爺,從一個默默無名的禦史一躍成為戶部尚書,掌管著蒼朝數千萬錢銀的入庫撥出,權強勢大,地位重要,更是成了朝中諸多官員爭相巴結的對象。
久而久之,為了柳皇後能夠鞏固後宮不可撼動的地位,更為了柳家日漸昌盛的家族聲望,柳朔存也逐漸的躋身於蒼京諸多達官貴人之中。
柳朔存處事圓滑巧妙,堪稱八麵玲瓏,在朝堂眾多官員中遊刃有餘,不僅打下了深厚的朝廷根基,更是憑借其出色的能力,一躍成為天子近臣,朝堂棟梁。
柳朔存正妻為王氏,其父為當朝太尉王庭羌,為柳朔存生了一子一女,分彆是柳妍菁和柳屹暝。
而此刻坐在車內的,便是剛從護國寺上香回城的王氏和柳妍菁。
卻見柳妍菁使勁兒的絞著手中的帕子,嘟著個小嘴,滿臉苦惱。
想到方才抽到的簽文,她心裡就憋屈得很,手下的動作更是加大了幾分力道。
片刻後,那帕子已經被她絞得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行了,菁兒,你就彆再跟自己慪氣了,”王氏坐在一旁,實在是看不過去了,連忙伸出手奪過那方帕子,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上香祈福,求的也不過是個吉利,聽聽就算了,何至於如此放在心上?姻緣天定,卻事在人為,難道你還相信自己找不到一個如意郎君?”
“自然不是!”柳妍菁聽了,精致的小臉上滿是憤憤不平,梗著脖子就反駁道,“娘親,女兒隻是心裡不服氣罷了。你也不聽聽那人是怎麼說的,居然說我……”
“好了!”王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既然說得不中聽,那就不聽便是了。以你爹和你姑母的關係,難道還愁這個?”
與其他成婚後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婦人相比,王氏顯然是保養得十分得宜。
不過,裝扮倒還是其次,隻是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氣勢,讓人覺得驚奇。
但見她微揚起下巴,臉上滿是自信之色,帶著貴婦人所特有的傲氣,作派壯闊,氣勢強大。
那模樣,就像是陪著柳妍菁立於萬千男子之中,似乎隻要柳妍菁看中誰,也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就會立即成為她的夫婿一樣,篤定而高傲。
柳妍菁隨了王氏的長相,妖嬈嫵媚,隻是較之王氏的成熟,她卻多了幾分少女的青嫩與稚氣。
此刻聽到自己的母親這麼說,一顆心頓時安定了下來,不吵也不鬨了。
王氏心裡卻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想著這個女兒還真是被她寵壞了,無法無天不說,還真是一點都沉不住氣,哪裡有她的半點穩重?
也罷,終歸是自己唯一的女兒,多寵著些,自然也無關緊要。反正前頭有個臭名昭著的顧惜若,她女兒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也被掩蓋住了。
這麼想著,忽然記起幾日前發生的事情,她的眼裡頓時劃過一絲陰狠,繼而問道“菁兒,這幾日,你可有注意到諶王妃的動靜?”
她不提還好,一提柳妍菁就來氣,一把奪過王氏手裡捏著的帕子,又是咬牙切齒的絞了起來。
若不是顧惜若,她何至於這般狼狽?
現在可好,全蒼京的人都知道當日她在大街上出的醜了。
為此,她已經不敢白天出門,甚至連各府小姐間的聚會都沒敢露臉了。
王氏見狀,知道這是踩到了自己女兒的痛腳,暗惱的同時,卻也輕聲道“菁兒啊,你放心,後日宮裡不是舉辦七夕宴會麼?到時候讓你姑母為你出口氣,你看如何?”
當日,在玉老先生的六十大壽上,她也見過這個傳說中臭名昭著的諶王妃,隻是畢竟接觸不多,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可是,自己這個女兒又是個不肯吃虧的性子,碰上同樣性子暴躁不肯吃虧的諶王妃,摩擦還是小的,就怕是將問題升華成府邸之間的矛盾。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輕聲歎息起來。
不想,柳妍菁卻覺得這歎息很是刺耳,揪著王氏的袖子就嚷嚷道“娘親,到時候你可千萬要為女兒做主啊!這麼一鬨,女兒都沒有臉出門了,指不定那些人在背地裡會怎麼笑女兒呢?”
王氏對這個女兒也是疼愛到了心尖兒上,此刻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肝兒都疼得不行,連忙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放心吧。娘親不會讓你白白受了這個委屈的。你且看著吧。”
柳妍菁得了保證,陰霾了幾天的心情才稍微好點,剛想撒撒嬌,不想,馬車卻突然顛簸了起來,車外侍衛嘶喊了聲“有刺客,保護夫人和小姐”後,便聽到了一陣陣兵器交擊的尖銳聲音。
“娘……”她的身子下意識的就往王氏懷裡縮去,小臉上滿是恐懼。
相反的,王氏卻顯得平靜了許多,可終究也是個深閨婦人,如此混亂的場麵也未曾見過,是以握著柳妍菁的手也不停的收緊,豎起耳朵靜靜聽著車外的動靜。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車外重新恢複了安靜。
待聽到隨行侍衛的稟報聲,王氏才微微顫抖的掀起厚重的車簾,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頓時撲麵而來,嗆得她直欲下車嘔吐一番。
隻是,眾目睽睽之下,她也還是需要顧及自己的形象,便拿了帕子掩住口鼻,厲聲喝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好端端的,為何會突然出現刺客?”
那侍衛見狀,連忙拱手回道“回夫人,這些刺客皆是盤踞此處的山賊,似乎是為著錢財而來的。他們人數眾多,奴才一開始有些抵擋不住,多虧了這位公子相助,才得以順利擊殺掉這幫賊人。”
說著,他伸手指向一旁持劍靜立的男子,卻是——言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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