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除了她之外,這王府裡便是這小賤人最留得住段天昊了。
正這麼想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聲,隨之便是淩亂的腳步聲。
巧玲自屏風後走出來,福了福身,“王妃,所有的姨娘都已經到了,包括李姨娘。”
“你先帶她們去偏廳候著,本妃一會兒就過去。”打發走了巧玲後,蘇紫煙頓時斂了斂心神,走到銅鏡麵前,站直了身子。
巧翠連忙上前,給她整理衣裳和發飾,待這一切都做好後,她才扶著巧翠的手,緩緩走了出去。
不多時,主仆二人便走入了偏廳,原先還互相調笑著的女人們連忙福身,異口同聲道“妾身見過王妃。”
“嗯,起來吧。”蘇紫煙微微抬手,在巧翠的攙扶下緩緩坐上首位,一派雍容華貴,根本就看不出以往的怯弱模樣,若是顧惜若見到了,肯定會為此大吃一驚。
“王妃可真是讓妾身們好等啊!就算是王爺,怕是都沒有您這樣大的架子吧?”李素情看不慣她那副做作偽裝的模樣,冷不防便出口諷刺。
蘇紫煙暗自冷笑,緩緩轉頭,像看個白癡一樣,滿臉皆是諷刺。
冷不防她話鋒一轉,語氣陡然一冷,厲聲叱道“來人,給本妃把這目無尊卑的人拖下去,杖責一百。巧翠,你在一旁看著,數夠了數,再回來稟報本妃。”
眾人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柔柔弱弱的王妃一上來就給了她們這麼大的一個下馬威。
看來,所謂的“賞賜”是假,要尋此機會整治李素情才是真的。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的低著頭,聰明的沒有參合進去。
李素情卻是猛地跳起來,指著蘇紫煙大叫,“王妃,你不能這麼對我。若是王爺知道了,肯定不會饒過你的。”
“哈哈哈……”蘇紫煙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般,不可自製的大笑起來,片刻後才緩緩停下來,斜睨著李素情,不屑叱道,“李姨娘,你以為你是誰,王爺會為了你而不饒過本妃?不過是個低賤的妾而已,沒了一個,還會有無數個頂上。你以為你很值錢很寶貴嗎?”
說著,她話音陡然轉冷,渾身釋放出令人窒息的冷氣,眸光一橫,便厲聲嗬斥道“巧翠,還不快把人脫下去?王爺回來,問起這事兒,你便說李姨娘以下犯上,目無尊卑,本妃為了整治府內風氣,特意罰她一百仗刑。”
李素情還欲辯解什麼,卻發現她已經把所有的罪名都說好了,心下憤怒至極,就要破口大罵。
不想,巧翠眼明手快的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巴,並將她的反手一剪,與巧玲將其拖了下去,不一會兒,屋外就聽到了棍杖打在上的沉悶聲響,和那一聲聲斷續不成聲的嗚咽。
蘇紫煙站在諸多女人之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們,就如勝利登上山頂的女王一樣,神情高傲,氣勢凜然。
想到方才李素情那不怕死的挑釁,她卻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另一個同樣囂張蠻橫的人兒,眼裡的殺意頓時一閃而過。
段天昊是她的,誰都搶不走。
誰敢出手跟她搶,她就絕對會讓那人生不如死。
總有一天,這裡跪在她腳下的女人,將會儘數化為那森森白骨。
而且,她根本就不擔心段天昊回來後,會因為李素情而來找她麻煩。
而事實證明,她的不擔心確實是正確的。
……
段天昊和柳朔存同乘一輛馬車,一路急趕,終於在月上中天之時,趕到了天牢。
之前,“迷迭香”事件還沒完全平靜下去,蒼帝正為此事惱火著,他們也沒有那個膽子,來天牢探望蘇啟亮。
不過,最近南部和北部邊境的戰事突起,蒼帝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上麵,似乎也忘記了這一茬子事情,把蘇啟亮關入天牢、柳朔旻關入大理寺後,便不再過問。
這也就是今晚他們敢明目張膽的來天牢的原因。
據說,天牢的守衛極其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沿途還有各種機關陷阱,稍不注意便會身首異處。
可來人一個是名譽蒼京的堯王爺,一個權柄極重的當朝國舅,守衛天牢的統領生怕傷到了這兩位身份尊貴的主兒,便吩咐人將沿途的機關陷阱都關了起來,同時還親自陪著他們,一路往裡走去。
不出片刻,一行三人便停在了一處較大的牢房前。
那天牢統領拿出從牢頭處拿到的鑰匙,打開了那間牢房的鎖,隨即朝著段天昊和柳朔存躬身行了一禮,方方正正的臉上滿是恭敬謙卑,“王爺,國舅爺,下官先去外麵候著,有什麼事兒,您二位儘管吩咐。”
“嗯。”段天昊朝他頷首一笑。
待那人退下後,段天昊和柳朔存對看了一眼,隨之抬步往牢裡走去。
四下環顧,卻發現這牢房裡乾燥整潔,一張床,床上卷著一條薄薄的被子,一個身穿囚衣的人正側身躺著。
聽到動靜後,他側著頭揉著眼睛看了看,乍然一驚,整個人直接跳起來,“咚”的一聲,直接跪在了兩人麵前,“下官參見王爺,國舅爺。”
“快請起。”段天昊伸手將他拉起來,沉吟著道,“蘇統領,讓您受苦了。那日,本王……”
“不,王爺,這不是您的錯,錯就錯在,下官太過於魯莽行事,以至於壞了您和國舅爺的計劃。下官該死啊!”蘇啟亮說完,膝蓋一彎就要跪下,卻被段天昊及時攔住一臉的愧疚之色。
柳朔存站在一旁,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片刻後才緩緩開口,“蘇統領,本官一直都有一個疑問,不知你能否回答一下?”
此言一出,段天昊也收回了扶住他胳膊的手,斂起了臉上多餘的神色,目光有些複雜的盯著他。
一時間,氣氛竟有些凝滯起來。
蘇啟亮卻是坦蕩甩手,開門見山道“國舅爺,您如果是想要問下官,為何沒有聽從您的話,安安分分的待在府裡,下官倒是可以直截了當的回答。”
聞言,段天昊和柳朔存互相看了一眼,除了一開始的詫異之外,神色就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蘇啟亮卻仿若未覺,微微低著頭,眼神像是飄回了那日的場景中,娓娓道來。
“當日,下官先是收到了國舅爺命人送來的信件,打開看了之後,便也吩咐下人,將府門緊閉起來,決心不踏出一步。可誰想,在子時前,下官又收到了另一封出自國舅爺之手的書信,說是情況有變,要下官趕緊趕在子時換防之前回去當值。下官覺得內有古怪,起初是想派人去國舅爺府上詢問清楚,可信上的事情說得很緊急,且那封信的字跡與國舅爺的一模一樣,下官即便心中生疑,卻也生怕誤了計劃,不得已就邊派人去國舅府送信,邊進宮當值。不曾想,最後還是著了道,壞了王爺和國舅爺的計劃。下官該死啊!”
段天昊和柳朔存頓時麵麵相覷,怎麼都沒想到,事情的起因緣由竟會是這樣。
如今看來,定是段天諶令人假冒了柳朔存的字跡,給蘇啟亮送去了一封信,隨即在他們都不清楚情況、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給予他們最沉重的一擊。
而那到國舅府送信的人,不是叛變,便是被滅了口。
更甚至,當時蘇啟亮都被段天諶的人暗中監控著,每走一步,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虧他們還得意忘形的做著除掉段天諶的美夢,結果——對方早就洞悉了他們的意圖,並巧手一揮,直接給他們擺了一局計中計。
可真是好籌謀啊!
段天昊緊了緊袖中的手,想到他這個六哥輕而易舉就洞悉了他的動作,後頸頓時一涼。
在了解了這些經過後,他卻沒有一絲迷霧散儘的感覺,心情反倒是越來越沉重。他連對方怎麼出手的,都不知道,還談何其他?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這個六哥太過可怕,對上那個人,就好像是麵對著他從來都看不透的父皇一樣。
這樣的認知,驚得他心中一跳,二話不說就甩甩頭,想要甩掉那樣荒謬而可怕的想法。
柳朔存看了他一眼,心頭歎息了下,隨之看向蘇啟亮,沉聲問道“蘇統領,你說,那封信的字跡與本官的一模一樣,可否讓本官看一下?”
或許,在蘇啟亮看來,字跡臨摹到分,再加上幾分神似,便也沒有什麼不同。
可在他看來,自己的字跡總是能夠分辨出來的,若是能夠從中找尋出一些蛛絲馬跡,說不定還會更有利於他們接近於事情的真相。
畢竟,吃過一次虧,他們也知道謹慎從事了。
此事乃段天諶所為,這個認知也僅限於他們的猜測,到底真實情況如何,誰都說不清楚。
若是段天諶還好,橫豎彼此的敵對立場已經確定,防備起來也有個譜兒。
可,若不是段天諶呢?
誰敢保證,在將來的某個時刻,這樣類似的事情不會再次發生?
留著這樣一個懸而未決的結果,怎麼看都是給將來的他們埋下了一個隱患。
不想,蘇啟亮聽了,卻是格外為難,皺著眉苦笑道“國舅爺,不是下官不給您,而是您也知道的,但凡是那些事關隱秘事情的書信,絕對是在看完後就立即銷毀的。”
如今彆說拿出書信,就是想要找到一點灰,都成問題。
柳朔存和段天昊也想到了這一層,臉色卻是愈發凝重了起來。
牢房內,又是好一陣沉默。
突然,段天昊猛地盯住蘇啟亮,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眸裡迸射出道道寒光,驚得蘇啟亮直直往後退了好大一步,心尖兒一顫,忙支支吾吾道“王……王爺,您……為何這麼看著下官……”
彆說是蘇啟亮,就是柳朔存見到他這副模樣,也被嚇了一跳,連忙開口問道“王爺,您怎麼了?該不會是哪裡出了問題了?”
段天昊死死的盯著蘇啟亮,那模樣,似乎想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一樣。
片刻後,在其餘兩人驚疑未定的目光中,他才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似乎還帶著不寒而栗的狠戾,“你說,子時之前,你回去當值了,那麼,又怎麼恰好碰上王三那奴才了?就算是碰上了,你又怎麼會放他入宮的?你之前就認識他?”
話落,柳朔存也猛地盯向他,山羊須似乎也被他周身外放的森寒氣息凍僵了,一動也不動,仿佛要結成了冰柱。
蘇啟亮被他二人搞得心裡慌慌,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王爺,國舅爺,冤枉啊,下官根本就沒見過那個奴才,當時碰上,還以為是您二位安排的呢!而且,當時他拿了國舅爺的貼身令牌,就是令牌上雕著一隻蒼鷹的那塊。下官也就是看到了那個,才以為他是國舅爺安排的人,想也不想就放他入宮了。難道……難道,那塊令牌上的蒼鷹,也是假的?”
說到最後,蘇啟亮也忍不住拔高了聲音,看著他二人瞬間黑沉下來的臉色,滿臉的恐懼。
而到了這裡,段天昊和柳朔存就快要抹汗了。
除非是十分重要的人,否則,旁人是不會懂得,當朝國舅貼身令牌上的蒼鷹有多難辨認出真假。
當時,蘇啟亮也是辨認了半個月,才將真假令牌認出來的。
到底是誰,能把那枚令牌做得如此高端難辨?
這個人,是段天諶,還是其他人?
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在彼此身上遊走,好半晌後,才各自收回了視線,彼此有些心神不屬的說了幾句,便關上了牢門,往外麵走去。
看著高懸在夜空中的彎月,段天昊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心中的感受。
今晚給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多了,直接將他所有的危機感都牽扯了出來,恐怕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不可能忘記這種感覺了。
“舅舅,看來,咱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趁著此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該做的,就全部做了吧!事情越早結束越好,以免夜長夢多。”他幽幽歎道。
柳朔存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
這個夜晚,有人挨了板子,有人驚慌不定,也有人——怨念橫生。
“段某人,你確定,你不下去?”顧惜若“嗞嗞”咬牙,近乎青麵獠牙。
而這個下去,自然是——下床。
今日,也不知道這人發的什麼瘋,回府之後直接打橫抱起她,點了她的穴道,根本就不容她拒絕的抱回了臥房裡,除下衣裳,熄了燈,就摟著她的腰肢——
睡覺。
她當時就被震住了,以前睡上這張床,也是為了照顧段天諶,可那也僅限於特殊情況啊!
她是喜歡這個人,可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睡相不好,一是不想在自己喜歡的男子麵前丟這個臉,二是覺得她很有必要將睡相練好後才同床共枕,完全就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情況啊!
她沒想到,段天諶對她的話向來不持反對意見,卻在這次格外的堅持,死活都不同意。
她無奈了,森森的無奈了!
當然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顧大小姐不知道,睡相要是能訓練出來,也是在睡著之後,由另一個人幫忙糾正調整的!
“若若,咱們可以睡覺了。”段天諶在黑暗裡叫了她一聲,隨之伸手將她攬下,捂上她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笑著道。
“我不……”顧惜若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隻是黑暗中那人右手輕抬,點了下她的玉枕穴,在她還來得及瞪上最後一眼中,將那顆腦袋按到了自己的胸前。
這時,空氣中忽然傳來輕微的波動聲。
黑暗中,段天諶微微眯起眼,將某個睡著的小女人放好手腳之後,便起身推開門。
“王爺,來自南部邊境的急報!”見到他走出來,等候在門外的黑衣人連忙伸手入懷,掏出一封書信,恭敬的捧了上去。
段天諶伸手接過,展開後,大略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緩緩垂下手,一縷紙灰自手心飛散,散出一地蜿蜒的月光,皎潔清輝中透著命定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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