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之邪妃驚華!
卻見,段天昊正端坐於桌案前,眼角微掀,靜靜的看著她。愨鵡琻浪
不知是否隔得太遠,蘇紫煙竟然看不到他眼波的流動,仿佛溪泉被困於深塘,說不出的死氣沉沉。
寬大的桌麵上,一張薄紙正在昏黃的燭光下舒展著。
她不用伸長脖子去看,幾乎都能夠知道,那上麵所畫的,便與之前顧惜若拿出來的那幅畫一樣。
此外,薄紙的邊角上,用一個鼓鼓的包袱壓著,包袱裡露出一角黑色,隱約能夠分辨出那應是一件衣裳。
若是有暗衛在此,定會眼尖兒的認出來,那是與他們如影隨形的——夜行衣。
她抿了抿唇,抬眸看了看麵色沉靜的段天昊,稍微踟躕了下,才擠出一絲笑容,試探著開口,“王爺,方才府中下人前來通報,說是柳國舅深夜登門造訪,此刻正候在正廳裡。您是否要過去看看?哦,對了,紫煙親手做了些好吃的,您可要嘗嘗?”
她話音剛落,那雙死寂的眸子裡終於燃起了一絲亮光,卻見他彆過臉,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蘇紫煙,顧左右而言他,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清冷淡漠,“桌上的東西,是不是你的?”
蘇紫煙眸光一緊,掃了下那些東西,臉色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自然,“王爺,您在說什麼呢?紫煙是什麼樣的人,有著什麼樣的品性,您還不清楚嗎?平白無故的,紫煙又怎麼會有這些東西?您是否聽了什麼彆有用心的讒言了?”
段天昊轉過身,不明意味的看著她。
窗外,懸著的彎月皎皎,傾泄下如水似紗般透明而流動清輝,混合著室內昏黃搖曳的燭光,在他俊美無雙的臉龐上交相輝映。
一貫的溫潤如玉於此刻儘數揭去,隻餘下那眸光森森,月色潼潼,一眼看去,竟是說不出的詭異森涼。
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樣怖人的神情,蘇紫煙忍不住膽寒,雙手緊緊的絞著帕子原本要狡辯的話語竟也變得語無倫次。
她強自壓製住從心底不斷上湧起來的恐慌,抿著唇揮著手胡亂解釋了一通,卻發現段天昊竟是半點其他的情緒也沒有,整個人急得快要哭了起來。
段天昊抬步走上前,高高的身量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他的陰影中,定定的看著她好一會兒,忽然伸手捏住她小巧柔滑的下巴,逼迫她抬起眼,跟自己對視。
半晌後,他幽幽歎道“本王記得,當初大婚前有關於錯嫁的想法,是你跟本王提出來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陳述,卻讓蘇紫煙心頭巨震,尤其是話語中的“本王”自稱,讓她心尖兒顫了顫。
在她麵前,他從來都不會用這個尊貴而疏離的自稱,可第一次用上,卻是談論這有關於那個人的事情。
她搖著頭,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一晚上壓抑著的怨恨與憤怒終於蹭蹭的湧上了胸腔。
“嗬……”她低聲嗬笑了下,亦毫不畏懼的對上他冷淡的目光,怒極反笑,“王爺,您說得不錯。當初錯嫁的事兒,的確是紫煙提出來的。所以呢?今日在見識過諶王妃的風采之後,王爺就後悔了?想要來指責紫煙了,是嗎?”
段天昊默不作聲,隻是從捏著她下巴的雙指力度來看,他的情緒已經有所波動了。
也正因為如此,蘇紫煙才愈發怒不可遏。
但見她一把拍掉了段天昊的手指,後退了一步,挺直了脊梁,仰起頭看著他,語帶嘲諷道“王爺,您這算是什麼?當初,紫煙提出錯嫁的想法,僅僅是出於一番愛慕情意,可決定權還是在您的手裡。您若真的想娶那個人,又怎麼會將紫煙的想法聽入耳中?”
所以,這一切的根源,還是因為他不想娶顧惜若?
可為何在看到顧惜若靠在他六哥懷裡的那一刻,他竟然希望自己能夠取代六哥的位置?
他想,他一定是瘋魔了,才會如此胡思亂想。
可蘇紫煙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對我的心思,我自然都是明白的。”他走上前,將手搭在蘇紫煙的肩頭上,微微低下頭,看進那雙盈盈水眸中,語氣也不由得輕柔了下來,“隻是,之前素情拿著這些東西過來,並聲稱是從你房裡找出來的,我這不是一時好奇,想要問問你嗎?你何至於如此反應激烈?”
蘇紫煙本來還有些委屈,可被他這麼輕聲一哄,所有的情緒也消失不見了。
卻見她紅著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段天昊,嬌豔如月的臉上綻放出迷人的光彩,螓首微垂著,忽而柔聲道“王爺,紫煙方才也是被您問得急了,反應才會那麼激烈,您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至於那些東西,紫煙是真的沒見過,您可不要聽信了那些挑撥之言!更何況……”
她頓了頓,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段天昊,待發現他正挑眉看來時,忽然咬了咬唇,想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試探著開口,“王爺,請恕紫煙多言,如今那個人已經是咱們的六嫂,也是諶王的王妃。以後,您還是不要再提起錯嫁的事兒了。否則,以今日諶王對那個人的維護程度,怕是會惹來某些不必要的麻煩的。”
說著,她便垂下眼眸,在段天昊看不見的角落裡,劃過一道陰狠之色。
段天昊聞言,袖中的手頓時緊了緊,臉色也變得有些急促,垂著頭的蘇紫煙同樣緊了緊袖中的手,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隻是片刻後,段天昊似乎也將蘇紫煙的話聽入了耳中,知道自己是錯怪了她,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柔聲安慰了幾句,便讓人將桌上的東西拿出去處理,自己卻走出了書房。
蘇紫煙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微微抿起唇,神色莫辨。
那雙盈潤水眸裡盛滿了死寂淡漠,就像是被結成冰的湖麵,在搖曳的燭光下,反射出愈發刺眼的光芒,宛如月黑風高之夜,利劍出鞘的森寒劍光。
……
段天昊走入正廳之後,連忙揮退了伺候的下人,來不及坐下就開口問道“舅舅深夜來訪,可是有何重要的事情?”
私下裡,他也沒有見外,對柳朔存也是以“舅舅”相稱。
隻是柳朔存卻是個恪守本分的,為免落人話柄,倒是把禮數做得極其周全,教人挑不出一點兒刺出來。
但見他起身拱了拱手,便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道“下官前來,便是想問問王爺,對皇上指派諶王南下一事,有何想法?”
之前,南部邊境傳來急報,聲稱東梁國掠奪了蒼朝三座城池,從宮裡回來之後,他們又派人去察看確認了一番。
索性,從蒼京到南部邊境的距離也不是很遠,他們派出去的人又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來一回也就花了兩天多的時間。
隻是,從那些人搜集到的消息中,他們也大致了解了下那邊的情況。
東梁國大舉進犯,掠奪了城池,這個消息倒是不假,隻是在未被掠奪城池之中荒郊野嶺之外,隨處可見蒼朝士兵和百姓的身影。
派去的人幾番追查之下,卻始終探尋不到其中的原因。
問當地的官員,個個搖頭晃腦,即便是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拿他們的親人做威脅,也是半個字都不敢提起;問城中的百姓,不是被嚇得屁滾尿流不敢出門,就是茫然不知所措,壓根兒就不知道有這回事兒。
由於時間緊急,得到的消息也十分少,於是,關於此次諶王南下的目的,便也顯得雲遮霧罩,抓不著一絲邊際。
而在宮宴之前,諶王上交的西北三十多萬大軍的兵權,仍舊空懸在那裡,不曾有一個確定的人選。
可是,蒼帝也隻是在詢問了諶王幾句之後,便將其麾下德高望重的兩名副將提了上來,在兵權接掌人選未曾定下來之前,便由他們分管軍營中的相關事務。
如果段天昊等人還沒感覺到這其中透露出的危機感,那麼就太對不起這麼多年浸淫官場苦練出來的“本事”了。
也正是因為覺察到了其中的異樣,柳朔存才會在出宮之後,馬不停蹄的趕來這裡,想要與段天昊商榷一番。
段天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皺眉思考了下,便也緩緩開口“舅舅,父皇隻有我和六哥兩個兒子,對吧?”
柳朔存聞言,眉峰頓時高高隆起,不明白他為何會這麼問。
蒼帝雖有三宮六院,可在雲貴妃生下諶王、皇後遲上幾天生下堯王之後,便鮮少有聽到宮裡哪位娘娘懷上龍種的。
即便有,也隻是公主,並無皇子。
是以,到了如今,蒼帝也就真的隻有兩個兒子。
可柳朔存急了,此刻並不是討論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的時候啊!
“王爺,”他捋了捋山羊須,煩躁的走來走去,“如今事情都超乎咱們的想象了,您該考慮的是如何奪得西北三十多萬大軍的兵權,並在諶王離京南下時,讓蒼京徹徹底底的處於您的掌控之下,而不是在跟下官討論這些瑣碎的事情啊!”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在皇室諸多子嗣中,諶王是您唯一的兄弟,這沒錯;可此刻不是顧念兄弟之情的時候,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啊!
可後來覺得,這些話過於冷血無情大逆不道,他生怕段天昊反感,從而對自己起了防備之心,才識趣的沒有說出來。
段天昊唇角微勾,鳳目裡流轉著攝人心魄的光芒,隻是不知為何,柳朔存見到這樣璀璨得近乎妖冶的眼神,頭皮一陣陣發麻,心頭也是沒來由得發怵起來。
“舅舅可真是高瞻遠矚,幾句話間,便將本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都講清楚了。看來,將來若是沒有本王,舅舅也是能夠獨當一麵的。”段天昊眼裡的笑意不減反增,隻是那雙眸子深處,卻是豎立著束束冰柱,令人不寒而栗。
柳朔存頓時大驚,臉上的老謀深算還來不及褪去,眨眼又浮上了驚慌之色。
卻見他躬身拱了拱手,收攝起心神,誠惶誠恐道“王爺,您多慮了。下官隻是想為您多分擔一些,使您有足夠的精力去應對來自諶王那邊的明槍暗箭而已。下官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您可一定要相信下官啊!”
說著,他似乎還怕段天昊不相信一樣,直接拱著手,跪在了地上,磕起頭來。
“舅舅這是在做什麼?”段天昊卻是爽朗一笑,伸手扶他起來,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舅舅為我提前想到了這麼多事兒,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哪裡會怪你什麼?若是其他人都能像舅舅這樣,我估計就輕鬆了。此次之事,我心中已有計較,舅舅大可不必擔心。”
柳朔存聞言,連忙站直了身子,偷偷抹了一把冷汗。
平常,段天昊都是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卻也讓他忽略了這個人的本質。
方才那一瞬間感受到的無上壓力,讓他還有些後怕,想著以後再不能如此大意逾矩了,否則,就犯了段天昊的禁忌了。
段天昊淡淡掃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他低下頭,棱角分明的俊臉上,燭光搖曳明滅不定,暗自思忖了半晌後,才下定了決心,與柳朔存商量了會兒,便一起走了出去。
正廳外的左邊轉角,一顆小小的腦袋探了出來,隱約能分辨出那是個梳著雙丫髻的丫鬟。
待看到段天昊離開的身影時,那丫鬟突然站起身子,往通往後院的方向跑去。
不一會兒,那丫鬟便進入了一座精致奢華的院子。
守在門外的另一個丫鬟看到她,連忙伸手推開門,將她帶了進去,穿過屏風走到正斜躺在軟塌上看書的人兒麵前,齊齊跪地行禮,“奴婢參見王妃。”
“嗯,起來吧,”蘇紫煙懶懶的應了聲,頭也不抬,“王爺出門了?”
“回王妃,是的。”那喚作巧玲的丫鬟忙垂首斂眉,低聲道。
蘇紫煙聞言,忽然吃吃笑了起來,隨即放下手中的書卷,轉而看向跪著的兩人,淡淡道“起來吧。巧玲,一會兒你去其他姨娘的院子裡,便說七夕宮宴上,皇後娘娘賞賜了些珍稀物事兒,本妃念及王府諸位姐妹,想要與她們分享。你讓所有人都集中到本妃這裡來,尤其是……李姨娘。”
在她沒嫁入諶王府之前,皇後就給段天昊送了不少的女人。
她雖然心下不喜,可又不能表現得那麼善妒,對這些女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這世上總有那麼些人不識趣,明明是山雞的命兒,卻做著鳳凰的白日夢。那麼,最後丟了性命,可就怪不得她了。
巧玲卻是一怔,她成天跟在王妃身邊,自然清楚王妃此話的真實性。
七夕宮宴上,皇後娘娘似乎沒給王妃賞賜什麼啊!王妃這麼說,若是讓旁人傳了出去,豈不是冒犯了皇後娘娘?
“怎麼還不去?”蘇紫煙眸光一冷,厲聲嗬斥。
巧玲猛地回神,隨之福了福身,連忙小跑著出去,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蘇紫煙懶懶的靠在軟塌上,拿起書卷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
站著的婢女見狀,連忙走到了軟塌前,捏揉起她的肩膀來,同時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不解道“王妃,奴婢擔心,即便是拋出了這麼大的餌,李姨娘未必會上鉤啊!若是她不來,豈不是白費心機了?”
“不,巧翠,她會來的。”被她這麼一說,蘇紫煙也沒有了看書的興致,將書卷丟到一旁後,便靠在身後的軟枕上,閉目養神。
從書房回來後,她便讓人貼身婢女去查探了下,卻發現在她進宮參加宮宴的時間裡,李素情竟然打暈了她院子裡的一名婢女,打算來個偷梁換柱。
而當時,她的兩個貼身婢女都陪在她身邊,院子裡也隻有當值的幾名二等婢女和三等婢女守著,根本就沒想過,李素情居然會偷偷進了她的臥房,並且摸出了暗格裡的東西而不被人發現。
更可恨的是,李素情居然將那些東西直接帶到了段天昊麵前。
將這些狀況都一一了解清楚後,她立即重罰了今日當值的下人,又將那些人全部打發出了王府,並且有了剛才的動作。
李素情的為人,她是清楚的。
囂張,膽大,沒腦子,還不懂得收斂看眼色,簡直跟之前的顧惜若一模一樣。
跟顧惜若一模一樣……
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她後仰的身子猛地直了起來,嚇得巧翠連忙噗通的跪在了地上,連連求饒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啊……”
“起來吧,”蘇紫煙被方才的念頭搞得心煩意亂,隨便揮了揮手,待巧翠站起來後,才麵色凝重的問道,“巧翠,你跟本妃說說,王爺這段時間,是不是經常去李姨娘的院子?”
巧翠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麼問,偏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道“回王妃,除了您這兒,王爺最常去的,便是李姨娘那裡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去的?”蘇紫煙又問。
巧翠有些為難,又想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回王妃,似乎是從那日諶王府的管家帶著賬本上門的時候開始的。”
她掀起眼角,猶豫的看了看蘇紫煙,被蘇紫煙厲聲一喝,頓時將相關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
其實,那日諶王府的管家上門討賬的時候,王爺心下煩躁,便在花園裡散散步,結果看到了叉著腰與人爭執的李姨娘,便走過去,給李姨娘撐腰,當晚便宿在了她的院子裡。
之後,每個月三十日裡,除了一部分時間待在王妃這裡,其餘時間便分給了李姨娘。
蘇紫煙水眸裡冰霜遍布,一聲冷笑自喉嚨深處溢出,在臥房裡響起,隱隱能聽到那怖人的回音。
她總算是明白了,為何這段時間,李素情那小賤人的氣焰會突然囂張起來,甚至比之以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