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女被好奇心撓得心癢癢了,他才抓住那隻作亂的小手,沉吟著道“駱宇說的,也差不多了。昨夜得到的消息,兩三日前父皇突發急症,口吐淤血,身體發虛,睡下去之後,險些沒了呼吸醒不過來。得虧太醫院的禦醫們醫術精湛,把父皇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隻是,此刻還陷在了昏迷當中。”
顧惜若乍然一驚,整個人突然就坐了起來,卻因動作過大,撞到了段天諶的下巴,疼得兩人紛紛皺眉齜牙,還換來了段天諶的白眼相向,“若若,你這冒冒失失的毛病,啥時候能改掉?不過是小事兒,你著什麼急?”
小事兒?
天都要塌了,在他眼中,竟是件小事兒?
是不是地陷下去,徹底沒了他的容身之處了,那才算是大事了?
更何況,吐血昏迷的那個人可是他的父皇啊!
顧惜若很想衝他狠狠的吼一聲,可一時拿不準他對蒼帝的態度,再三斟酌了下,還是儘量放軟了聲音,隻道“那朝中的局勢如何?”
國不可一日無君。
蒼帝倒下了,卻還有一大堆的事情急需處理,朝中諸臣肯定會推舉出有名望的皇室中人來住持大局,而這個人選,就變得格外意味深長了。
“朝臣知曉父皇病倒,一致聯名上書,請求七弟出來主持大局。”段天諶自嘲一笑,繼續道,“據說,此決定,當場博得了諸多朝臣的附和和讚同。”
顧惜若沉默了下來。
也難怪,昨夜駱宇會那麼冒失的跑過來,甚至是不顧身份嘭嘭嘭的敲門,果真是——天要塌了。
如今他們都遠在蒼京之外,朝中即便有依附的大臣,幾乎也算是雙拳難敵四手,能撐到何時還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想來,昨夜,從段天諶把她拉回來,一直到她清晨醒過來,身旁的位置依舊是冰冷的,她便也能猜出一些,準是與駱宇等人商量並安排事情,以期能夠遙控到蒼京的局勢了。
她俯下身,湊到他的臉龐上方,心疼的撫摸著眼睛下的一抹青黑色,有些自責道“段某人,昨晚是我不好,在這麼爭分奪秒的時刻,居然還給你惹麻煩!”
“沒事,”段天諶刮了刮她的俏鼻,神情柔和,漫不經心的調侃道,“為娘子服務,是為夫的榮幸。”
簡單的揶揄之語,卻勝卻陳年佳釀,讓顧惜若無端的紅了臉頰。
段天諶見狀,不禁朗聲笑了起來,羞得她滿麵飛紅霞,胡亂嗔了他一眼,手握成拳捶在了他的胸膛,卻被他一把握住,攬著她雙肩的手臂不由得收緊了些。
“若若,你彆擔心。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部署好了。若是七弟想要趁機造勢立威,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他撫了撫她的手背,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雙瞳裡漆黑深邃,眼神卻似乎飄落在遙遠的天際,欲要看清蒼京裡的風潮暗湧層雲疊卷。
“對你,我自是相信的。”顧惜若道,“可是都安排好了,也不能馬虎大意。更何況,皇上這病,來得如此猝不及防,誰能想到背後又是什麼幺蛾子!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橫豎段天昊不能光明正大的奪權逼宮,那個位置,他一日沒坐上,那事兒也就一日沒個準數。咱們的時間還是很多的……”
段天諶眸光閃了閃,隻是低低應了聲,不再說話。
他沒告訴她,其實他這個父皇的病,來得並不突然,昨晚傳來的急報裡,就曾說明,在七夕宮宴前後,他父皇的身子就出現了一些反常。
而據駱宇所說,出宮之前他曾給父皇把了平安脈,已經發現其脈象虛弱而時有紊亂,其病情似乎還應該提前到了初獲南部邊境消息的時候。
若是潛伏期真的這麼長,而且他這個父皇還將他定為南下的人選,心思也算是足夠明顯的。
能夠為他的七弟鋪路鋪到這個份兒上,甚至無視他的性命安危,在病危的時候支開他,使他在群狼環伺裡搏擊生存,而讓遠在蒼京盛名在外的七弟摘下龍榻前伺候的孝心之冠,不可謂不偏袒。
不過,他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並為此做好了相對應的準備不是?
橫豎他也不在乎,也沒必要放在心上,憑白給自己添堵。
此生,擁有懷裡這個獨一無二的小妻子,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篤篤篤——”
靜謐了片刻,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清脆而有規律的敲門聲。
顧惜若本來偎在段天諶懷裡,蜷著身子,乖巧得跟隻貓兒似的,昏昏欲睡。
冷不防聽到這煞風情失情趣的噪音,眉頭緊緊的揪起來,抓過段天諶的衣襟就煩躁的咬著,不一會兒上好的天蠶絲錦袍便被她咬得不堪入目。
段天諶搖搖頭,眼裡劃過一絲無奈,捧起她的小腦袋就吻了一下,隨之才將衣襟從那雙魔爪下拽出來,看了看衣服上的整齊牙印,頓時覺得額頭青筋直跳。
改天得跟他的小妻子商量商量,趕緊把這咬衣服的毛病給戒掉了。
否則,這好看的牙齒有個什麼閃失,豈不是他的過錯?
當然,在尊貴的諶王殿下享受到了某女因咬帶來的福利之後,立即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後了。
可這都是後話了。
顧惜若再如何不情不願,也不可能再窩在軟塌上,陰沉著小臉起身,對著銅鏡,仔細整理了下自身的衣裳,又轉身給段天諶撫平了衣襟上咬出的褶皺。
待一切都做好之後,恰好看到青朵小跑著進來,朝著他二人福了福身,垂首斂眉道“啟稟王爺,王妃,駱禦醫求見。”
“先讓他去議事的地方候著。”段天諶吩咐道,待青朵應聲而出時,才伸手攬過顧惜若的肩膀,將她按到了梳妝台前的矮凳上,修長的手指撩起她的長發,優雅而熟練的給她梳起發髻來。
他的手指修長白皙,靈動的穿梭在如緞烏發中,竟是說不出的好看迷人。
顧惜若一時看得出了神,怔怔的盯著那雙手,任由他擺弄著自己的頭發。
待重新回過神來,一簡單而不失大方的發髻便出現在他的手下,又見他從桌上的妝奩盒子裡挑出一支珍珠碧玉步搖,斜插在低垂的鬢發之中,端的好風情好韻致。
段天諶看著自己的傑作,滿意的笑道“若若,你真美。”
聽到後麵那三個字,某女很不純潔的想到,昨日他似乎也這麼說過,剛褪去沒多久的紅暈又唰一下浮了上來。
“把我打扮得這麼美,你就不擔心我的心變野了,尋到好看的男子就不要你了?”她眼裡劃過一抹狡黠,伸手理了理他垂落的鬢發,笑著問。
段天諶哪裡不懂得她的小心思,佯裝鄭重的思考了下,隨後便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得溫和醉人,“我還不信,在這破爛的岐城裡,會有人比我長得更好看。就算有,那也絕對沒有我的風華無雙。倒是你,把旁的蜂蝶招引過來,我該得好好思考一下,如何才能消滅掉那些不省心的昆蟲。”
顧惜若大窘,為防他再說出什麼令她難以招架的事情來,連忙走到了他身後,雙手推著他就往外走。
剛踏入花廳,兩人便看到駱宇正微微低著頭,擰著眉,正襟危坐的喝著茶。
許是過於心不在焉,他竟沒注意到茶盞裡沒了茶水,直接吃到了碧綠的茶葉,嘴角還沾上了些許茶葉末子,好不滑稽。
顧惜若想笑又不敢笑,為駱宇如此少見的模樣而有些不解,聯想到方才段天諶所說的情況,笑意也漸漸淡了下去,安安靜靜的端坐在一旁,靜心凝氣的聽著他倆的談話。
“可是又發生了什麼事兒?”段天諶手一伸,剛想端起桌案上的茶盞,有人卻比他更快一步,直接端起遞到他的麵前,惹得他又是好一番無奈歎氣。
駱宇猛然回神,抬頭看到段天諶無奈的神情,不解的皺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眼神掠過顧惜若時倏然劃過一抹驚豔。
隻是,在段天諶察覺之前,他又快速的回看向上首,起身行禮“王爺,屬下剛得到消息,說是城北的瘟疫愈發嚴重,明總督似乎下了狠心,要就地燒掉那堵圍牆裡的病人。”
“那些沒病的人呢?”顧惜若忙問道。
駱宇舌頭似是打了結,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同樣,燒掉!”
顧惜若心神巨震,腦袋裡暈暈沉沉的,一直在重複著“燒掉”這兩個殘忍的字眼,端著茶盞的手不自覺的抖了抖。
反省了一晚,她也懂得凡事冷靜的重要性,在短暫的震驚之後,並沒有如以往那般衝動魯莽,隻是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臉色難看的看著段天諶,邊在心裡思量著此事的對策,邊聽著段天諶的安排。
駱宇見她雖很是震驚,可眨眼就恢複了常態,連忙訝異的看向段天諶,不明白他用了什麼法子,竟能讓這個性子暴躁的王妃如此沉得住氣了?
段天諶似是沒看到他的異樣,給了顧惜若一記安撫的眼神,淡淡道“其他官員的反應如何?之前我讓你去看過那些病人,可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駱宇臉色一白,想到此前他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潛入那瘟疫區裡看到的情景,一股寒氣頓時從腳底蹭蹭的竄上來。
他不自覺的搓了搓手,義憤填膺道“王爺,您該知道的,以明哲在岐城的能力和威望,誰跟他抗衡,誰就是自尋死路。那些人,除了一味的附和盲從,還能有什麼想法?至於那些病人,屬下描繪不出那種慘狀,可此刻感染的人越來越多,王爺若真是想要救他們,或許時間來不及。”
段天諶和顧惜若麵麵相覷,既是為他少見的動怒而暗自心驚,又為他最後一句話裡意味深長的意思而倒吸了一口冷氣。
看到他們都明白了其中的關係,駱宇也不隱瞞,從袖子中掏出一封密封的加急書信,恭敬的呈遞了上去。
段天諶接過,利落的抽出那張薄紙並展開,大略的看了一下,便將其遞給了脖子伸得長長的顧惜若,依舊是麵無表情。
顧惜若快速的瀏覽一遍,捏著書信邊緣的手緊了幾分,也跟著擰起了眉頭。
這書信,是一封戰報東梁國來勢凶猛,奪城之後又起了侵犯的意圖,欲要在八月初五大舉進犯謨城,誓要奪下謨城,方才罷休。
而距離八月初五,已經不到十天的時間!
這事情,可真是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