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若相信,如果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女子,指不定就當場應了下來,隨即誇讚公公考慮周到,而自己竟然疏忽了此種事情,簡直是該死。
說不定,那些女人還當場叩拜感謝,感恩戴德。
與此同時,她也相信,在回到自己的房間後,這些女人肯定會跟自己過不去——或大發雷霆砸碎了房中的物事兒,或以淚洗麵有苦說不出。
可惜,她顧惜若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這樣“偉大”的事情,她注定是做不出來的。
“父皇,這是否不大好?您身子還需要靜養,此等小事,就不勞您費心了。”她使勁兒的絞著手指,笑得一派溫柔賢淑。
蒼帝假裝沒看到她的敷衍,低頭認真的想了想,隨即道“你說得對,朕身體不好,的確需要靜養。那麼,此事就交給你去辦了。務必要儘快給朕一個結果。”
剛聽到開始時,顧惜若還竊喜了下,以為蒼帝打消了此種念頭,頓時鬆了一口氣。卻不想,這口氣沒徹底鬆下來,就聽到他後麵的話,眉心緊緊皺了起來。
這算什麼?
讓她去辦這種事,這跟把女人親自抱起來送到段天諶的床上有何區彆?
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交給她這個精明能乾的公公去做呢,她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的找借口說理由?
到了這個時候,她也覺得沒必要裝大度善良了,直直望進蒼帝蘊含無數機鋒的眼瞳中,有板有眼道“父皇,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臣媳也不跟你打馬虎眼。納妾的事兒,臣媳不同意,也不會替我家王爺去做這種事兒的。”
短短的幾句話,她說得慷慨大義,就連小胸脯都挺了起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下一刻她就要英勇就義了呢!
蒼帝見她露出了獨屬於她的尖刺,眉心微微一跳,厲聲嗬斥“顧惜若,你以前說說,朕也沒責罰你,權當玩笑聽聽罷了。你可不要得寸進尺貪婪過盛。將來,諶兒是什麼身份,你該知道的清清楚楚。”
顧惜若沒回答,心裡卻頗是不屑。
什麼破身份,她不要,段天諶也不許要。
若是要了,那就必須聽她的。
蒼帝見她依舊冥頑不靈,神色卻比方才黯然了許多,不自覺就放軟了聲音,“朕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雖然囂張了些,可也看得比常人清楚,比常人知道分寸。莫不是到現在你還做著這樣的夢,期望諶兒隻有你一個女人,偌大的後宮權當做擺設?曆朝曆代都沒有這樣的……”
“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不可以有。”顧惜若猛地抬頭看向他,明亮的眸子裡盛滿了堅持,絲毫不退讓,“父皇,您身子不大好,就不要操心那麼多了。橫豎這也是王爺和臣媳的事兒,到最後總會有個解決辦法的。臣媳就不打擾您休養了,臣媳告退。”
語畢,她就騰地起身,冷不防將之前坐著的矮凳掀翻在地,她也絲毫不予理會,霍然轉身,就要大步離去。
“顧惜若,你給朕站住!”在她身後,蒼帝終於露出了他的本來麵目,如猛虎忽然被人驚醒,張牙舞爪,氣勢威猛,雷霆之勢顯露無疑。
顧惜若沒轉身,卻也為這樣強大的氣勢所懾,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等待著這個男人更為激烈的爆發。
她知道,此事一旦被提出來,肯定就會是這樣的結果。
與其一直都這麼憋著,心裡沒個踏實的譜兒,還不如一次性炸出所有隱藏的爆發因素,開誠布公的商議起來。
果然,蒼帝也沒讓她失望,這炸彈算是炸到了海底最深處,劈裡啪啦的巨響響起,刹那間已經滿地狼藉。
顧惜若回頭,忽覺迎麵勁風襲來,下意識就閃身避到旁邊,哐啷一聲,原先被蒼帝端在手裡的藥碗砸落在她的腳下,刹那間,碎片飛濺。
她暗自冷笑不已,麵上也恢複了以往的蠻橫囂張,漫不經心道“父皇,您這是做什麼?臣媳就算再不願意,您也不至於發怒到如此境地啊!要知道,氣怒傷身啊!”
蒼帝陰鷙的眸光仿若成圈,將她牢牢圈困其中,她眉心一跳,不自覺的緊了緊袖中的手,繼續道“父皇,臣媳理解你的想法,可是此事的確由不得臣媳做主。事關王爺的切身利益,您該問的人是他,而不是臣媳。”
說起來也很可笑,明明就是男人的床笫之事,到頭來竟要她來經手處理,莫不是覺得,她的心胸已經寬廣到如斯境地,可以接受各種鶯鶯燕燕了?
眼見蒼帝又要發怒,顧惜若心裡也越來越發堵,不欲再與他糾結這些事情,懶洋洋的行了個禮,就掀開麵前的明黃帷帳,頭也不回的離開。
第一次,她不給蒼帝麵子。
寢宮內侍候的宮人們紛紛垂下頭,聽著裡麵傳來的劈裡啪啦聲,心裡對這位諶王妃又多了幾分敬佩。
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惹火皇上,天地間怕是也就她一個人了。
靠山硬,還真是橫行無阻啊!
……
顧惜若一步步走在宮裡長長的道路上,背著手,低垂著頭,一時心緒難平。
這是第一次,蒼帝如此毫無顧忌的提出納妾的事兒。
本來,她還以為,段天諶是個可憐人,沒娘疼,沒爹愛,如今看來,以前到底還是太過天真幼稚。
這哪裡是沒有爹疼?
分明就是身在福中不自知啊!
她不笨,從岐城回到蒼京後,此間所經曆的事情,也多少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也許,從南下之行開始,蒼帝就已經開始為段天諶鋪路了。
之前,她問過顧礄,知道南部邊境三城的城駐軍都在明哲的掌控之中。
明哲以為天高皇帝遠,封鎖了消息,就能關起門做起自己的皇帝。
卻不想,普天之下,莫非黃土,率土之濱,莫非皇臣,蒼帝早已對此事了然於胸,之所以放縱不管,不過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恰逢東梁國虎威將軍進犯,了如此天賜的良機,於是便有了段天諶和她南下的事情。
而此前蒼帝收回段天諶手裡的西北兵權,恐怕也是為著南下之行做準備的。
畢竟,若是最後段天諶順利完成了蒼帝期待的事情,那麼他的手上就握著蒼朝二分之一的兵權,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朝堂諸多官員轟擊的對象。
而如今這樣的局麵,卻是再好不過的——將來蒼帝駕鶴西去,段天諶登上皇位,西北和南部邊境的兵權悉數落入了段天諶的手中,兼之將她視為心頭寶的顧礄掌握著北部邊境的軍事力量,於皇權軍權的集中有利而無害。
老子沒做成的事情,若是能夠讓兒子完成,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事實證明,蒼帝並沒有選擇錯。
隻是,有句話,她一直很想問段天諶,在離開蒼京時,他是否知道蒼帝的打算。
如今她倒是慶幸,自己沒有問出如此幼稚無知的問題。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怎麼都是他的親生父親,接受了蒼帝暗中安排給他的龍鱗衛和指定任務,他可以省去很多力氣,不要白不要。
如今她好奇的是,對於佘映雪的存在,蒼帝竟然什麼都沒說,可真是太令人費解了。
一路冥思苦想,顧惜若終於走出了蒼帝寢宮的範圍之外。
正要朝出宮的路走去,卻見前方一人快速朝她走來,遠遠看去,那身形似乎還有些熟悉。
她停在了原處,等待著那個人的靠近。
“奴才見過諶王妃。”那人很快就走到顧惜若麵前,定睛一看,卻發現對方是柳皇後身旁的張嬤嬤。
這個時候,皇後居然找她有何要事?
“起來吧,”顧惜若擺擺手,淡淡問道,“可是你家皇後娘娘有何旨意了?”
張嬤嬤在她手上吃過一次虧,知道這是個做事不留情麵的主兒,應對起來也是十分謹慎,雖詫異於她為何變得如此沉穩有禮,回答卻不敢有絲毫含糊,“啟稟王妃,皇後娘娘請您到鳳儀宮一聚。”
顧惜若淡淡“嗯”了聲,便越過她往前走去。
張嬤嬤立時愣在了原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疼得齜牙咧嘴,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連忙小跑著跟上去。
她要趕緊回去告訴娘娘,這個諶王妃越發深藏不漏了,可千萬不能再把她給惹到了啊!
……
這是顧惜若第二次到了鳳儀宮。
與第一次百般阻撓相比,此次過來,倒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待遇。
也不知是否提前得到了柳皇後的吩咐,鳳儀宮裡的宮人見到她都趕忙跪地參拜行禮,動作一致,整齊有禮,直把她弄得極其不耐煩,小臉兒也繃得緊緊的,滿身煞氣。
那些宮人見狀,對她更加畏懼,頭也垂得更低。
一路上暢通無阻,待真正走到柳皇後麵前時,顧惜若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火,大大咧咧的坐下後,伸手就喊“茶!”
柳皇後本來想要跟她好好打招呼,不成想,她一進來就是這副“姑奶奶”的架勢,心裡驀地不悅,也沒有表現出來,隻讓人去準備茶水。
待顧惜若喝完茶,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哼歌時,柳皇後才笑著開口“諶王妃,許久不見,這日子過得可是越來越滋潤了啊!何時也教本宮一招,也讓本宮在這深宮裡找到些許樂趣!”
顧惜若挺著肚子,無甚形象的斜睨著她,“皇後娘娘的樂趣還少麼?今日鬥這個,明日鬥那個,在與後妃的爭鬥中,打怪獸的本事也越來越強,我顧惜若都自愧不如了。要說取經,也該是我向你取才是。”
柳皇後聽得不是很明白,不過這不妨礙她理解大概的意思。
她暗自嗤笑了下,麵上卻佯裝訝異道“諶王妃可真是說笑了。本宮這些所謂的本事,也都是些登不上台麵的,根本就不值一提。說到底,本宮又哪裡能有諶王妃的囂張肆意?誰若是惹你不痛快了,直接揮上拳頭不就可以了麼?就比如,不久前剛被你吊起來的映雪公主……”
她忽然就停了下來,彆有意味的瞥了眼顧惜若,隻那笑意裡透露出來的幸災樂禍,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
顧惜若秀眉緊蹙,眸光明亮而犀利,帶著尋常女子不能有的壓迫氣息,精準無誤的捕捉住柳皇後的雙眼,如盯著被囚困在籠子裡的獵物,高高在上,氣勢凜然。
柳皇後暗自大驚,以往的顧惜若,還沒這等駭人的氣勢,為何才短短幾個月不見,整個人都變得讓她捉摸不透不敢小覷了?
尤其是那雙眼睛,明亮而冷冽,眼波流轉時,斜曳出冰銳光芒,竟與段天諶的極其神似,直教人心驚膽戰。
“皇後娘娘的消息可真是靈通啊!回頭我得把這些話悉數轉達給我家王爺,讓他也來崇拜一下你。”顧惜若皮笑肉不笑,心裡卻是暗暗吃驚。
從那事兒到現在,這才沒多少時間,竟然已經傳到了宮裡了?
那麼,此刻蒼京城內又會是何種模樣?
柳皇後聞言,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手裡的帕子也被她絞得看不出形狀,暗恨顧惜若欺人太甚。
她不過是隨口說了句,就惹來顧惜若那麼毫不留情的反擊,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覺得有那麼憋屈過。
可形勢所迫,她不得不低頭,尤其此刻蒼京已經成了段天諶的囊中之物,她縱然有所不甘,亦不敢輕舉妄動惹禍上身。
“諶王妃說得哪裡話?本宮一介深宮婦人,知道這些消息,還不是旁人透露的?如此小事,就不牢諶王多費心思了吧。怎麼說,昊兒和諶王也是兄弟,若是因此生了嫌隙,那可就不好了。諶王妃,你以為呢?”
柳皇後努力壓製下心頭的憤怒,儘量放軟了聲音,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一種態度。
奈何,她心中本就倍覺不甘,這番話說出來,酸意有了,誠意卻也少了,反倒是有幾分哀怨的味道。
顧惜若察覺有異,也沒心思去理會,一心都撲在了她的“旁人透露”這四個字上,明眸裡狡黠的光芒一閃,忽而擺擺手,笑吟吟問道“皇後娘娘嚴重了。不過,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此類消息還是不要輕易相信為好。若是萬一讓我家王爺知道了,產生了什麼誤會,那可就便宜了旁人了。”
她嫣然一笑,眸光裡似是綴滿了璀璨繁星,配合著她格外的語調,顯得異常意味深長。
柳皇後到底也是個聰明人,自然也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靜靜的審視著她,忽然道“諶王妃,將來富貴榮華風光無限,可不知道會羨煞多少人!”
“皇後娘娘又何必羨慕我?你榮登天下女子最尊貴的寶座,又有堯王爺如此孝子,可彆身在福中不知福!”顧惜若不痛不癢的撥了回去。
柳皇後差點咬碎一口銀牙,見她不肯鬆口,也不打暗語了,起身走到她的麵前,緊緊握住她的手,低聲道“諶王妃,你如此聰慧,該明白本宮的意思。如今諶王即位已經是大勢所趨,本宮所求不多,隻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平安康順。你若是答應本宮,本宮定不會……”
“娘娘,你逾矩了。”顧惜若撥開她的手,起身淡淡道,“後宮不得乾政。你若是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保證,那就打錯算盤了。我無法承諾你什麼,前朝的事兒,也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柳皇後死死的盯著她,半晌後才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諶王妃,你就如此狠心,連幫一下本宮都不肯嗎?”
顧惜若默然。
她是狠心,這一點,她從來都未曾否認過。
其實,她完全可以理解柳皇後的心思,無非就算擔心段天諶坐上那個位置後,對當初跟他作對的那些人趕儘殺絕。
且不說她能不能決定這種事,就算能決定,她也不會輕易去承諾什麼。畢竟,她可是個十分記仇的人,當初柳皇後是如何針對她和段天諶的,她可沒忘記。
柳皇後見狀,眸光裡頓時迸射出惡毒的光芒,如碎冰穿破湖麵,朝顧惜若直直砸了過去。
橫豎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也卸下了偽裝,露出了雍容下冷酷陰冷的麵目,“顧惜若,本宮都放低了身段向你妥協了,你彆不識好歹。”
顧惜若還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不識好歹的。
她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難道這都不行?
顧惜若忽覺有些人一旦不可理喻起來,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她不耐的擺擺手,也不試圖再打聽什麼,一個轉身就走了出去。
可走出沒幾步,一團金黃色的東西從角落裡竄了出來,直直撲向她的麵門。
她下意識就抬掌拍開,卻聽類似於痛苦的嗚嗚聲響起,那團金黃色就摔在了地麵上,蜷著小身子不住掙紮。
“顧惜若!你簡直是太狠毒了!竟敢打本宮的金絲猴!”柳皇後猛地衝到那金絲猴旁邊,抱起它,衝門口喊道,“來人啊,去把王禦醫給本宮叫過來。”
顧惜若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見她如此緊張這隻金絲猴,忽然很想大笑一聲,心中驀地暢快無比。
她假裝冷靜的看了眼那隻金絲猴,忽然有股想要嘗嘗金絲猴味道的衝動。
不過,她終究沒有那麼做,對上柳皇後那陰毒的眼睛,語氣格外的冷靜,“皇後娘娘,我知道你對我心懷怨恨。不過,有些事情,彼此心裡明白就好,沒必要說出來,省得平白給自己惹了麻煩。我言儘於此,告辭。”
語畢,她挺直了胸膛,大步走了出去,纖瘦的身姿在地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影子,脊梁挺直,衣袂翩翩,卻是說不出的美好。
柳皇後目光如針,死死的盯在那道身影上,半隱在暗影處的臉頰微微扭曲。
……
顧惜若到了宮門處,就見到了正坐在車門前東張西望的青冥,見到她走出來,連忙迎上前,“王妃,您可終於出來了。”
顧惜若被他這樣的語氣逗樂了,笑眯眯道“我又不會被吃了,你擔心什麼?王爺讓你來的?”
邊說著,她邊朝車上走去。
青冥連忙駕車離去,待回到了諶王府門前,顧惜若款步走下車,忽然就頓住了腳步,視線落於虛空處,神色略顯凝重,“青冥,待會兒你去將軍府,給我爹遞個話。”
“王妃,您說。”青冥連忙躬身應是。
顧惜若抿了抿唇,仔細斟酌良久,才低聲道“你去告訴他,這段時間,能待在將軍府裡,就待在將軍府裡。君臣關係,複雜無比,讓他務必要小心。”
青冥訝異的抬頭看她,連忙記下。
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她接下去的話,連忙試探著開口“王妃,您是否還有其他的吩咐?”
顧惜若驟然回神,一時說不清心裡的感覺,就隨便敷衍了句,“哦,我就是想,皇後那隻金絲猴,看起來很不錯,也不知道拔毛剝皮之後,是煮了蒸了比較好吃,還是炸了比較好吃!”
青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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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了,參加高考的妹紙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啦!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