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若真想要做點手腳,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甚至,將來這天下的規則,也是由這個人來製定,也難怪他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兒,說出那番近乎大逆不道的話來!
可他卻似乎忘記了,縱然是在幾個月前,段天諶也不曾受過什麼掣肘。隻不過,當初行事囂張皆隱藏在一層遮攔之下,此刻已經不必如此麻煩了。
仔細想想,段天諶那些話,並非不是實話。
驚歎之餘,他心中也早已波濤洶湧,一則是為如此不加掩飾的猖狂心思,二則卻沒想到此事之於段天諶竟重要到如此程度。
他的眸光靜靜落於段天諶掌心的鸞佩上,思緒翻滾沉浮,疑竇叢生。
一開始,拿到這玉佩時,他就知道並非尋常之物,細究其出處,卻無跡可尋。正因如此,他才敢將此物佩戴在身上,行事也遵照那人之言,以至於落到了此種處境。
他不是傻子,自然分辨得出,段天諶對此物的珍愛與重視。
可這玉佩,究竟是何來頭?
思來想去,他終究還是抬起頭,徑自問道“諶王的意思,竟要為這小小的一塊玉佩而顛倒是非黑白,從而處置蘇某了?”
頓了頓,他又自嘲一笑,“也難怪了,如今諶王權柄遮天,要給蘇某安個罪名,還不是張嘴就來的事情。蘇某敢問,諶王手中的玉佩,究竟是何來曆?縱然蘇某要死,也想死個明白!”
此言一出,氣氛登時變得微妙起來。
孟昶不敢置信的盯著他,似是對他會有這樣的問話倍覺稀奇般,直把他看得心底發毛,當即顧不得生死之憂,脫口而出,“南陽侯表出這一副模樣,又是作何?難道蘇某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不成?”
孟昶不語,狐疑的打量著他,半晌後,眸光中的驚奇才淡了些許,轉而看向段天諶,欲言又止。
段天諶也頗為驚奇,可較於孟昶的顯露於色,他就顯得高深莫測了許多,垂下眼瞼,盯著掌心的鸞佩,漫不經心道“蘇大人,你在開什麼玩笑?這玉佩的來曆,你居然不知道?”
蘇晗啞然。
他是不及表兄蘇靳寅聰穎通透,可在看到這兩人異常的舉動時,多少也窺出了些許異樣,當即冷靜下來,將此事繞於腦中思考過遍,卻確定自己對這玉佩的來曆分毫不知,且所做之事並無任何可以嘲諷追究之意。
至此,也不再惴惴不安。
段天諶不欲多費唇舌,食指勾起鸞佩上的紅色絡子,於半空中晃了幾圈,說不出的慵懶自然,“蘇大人,本王手中的玉佩,曰鸞佩,乃本王母妃生前所佩戴之物,之後便到了本王的王妃手中。”
他倏地收了那鸞佩,身子前傾,俊逸無雙的臉龐不怒自威,凜然殺氣儘顯無遺,“本王倒是很好奇,本該是在本王王妃手中的鸞佩,為何會到了你的手中?”
蘇晗嘴巴張得大大的,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來表達心中的感受了。
當初南陽侯要審問他時,恰好從他身上掉出這玉佩,南陽侯見了,立即停了這審問,撿拾起玉佩,就匆匆忙忙的離開,尋來了段天諶。
他還暗自納悶著,這東西到底有多大的功用,竟能讓他免了牢中刑罰?
若是鸞佩,一切就說得通了。
也難怪南陽侯會那麼慌張。顧惜若的身份特殊,若本該在她手上的鸞佩出現在旁的男子身上。
鸞佩,是何等私密而尊貴的物事兒。
且蒼朝向來注重女子品行德育和禮儀教養,以朝中那些臣子們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思,恐怕會對顧惜若的聲譽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傷。
到時,麻煩自然不會少的。
他斂眉垂首,在段天諶逼到眼前時,依舊不動聲色的避過去,似是不欲多言其中因果。
段天諶卻由不得他裝傻,修長如玉的手指忽而張成弓,緊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輕眄他道“蘇大人,事已至此,你還是最好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否則,本王不確定,下一刻會不會讓你看到牆壁上跳躍的燭火!又或者……”
他眸光斜曳而出,宛若小小飛劍,話鋒也隨之陡然轉冷,“又或者,你想要你的表兄替你承受這莫須有的罪責?”
蘇晗料想,他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私心裡早已做好了準備,卻不想,他居然會拿表兄蘇靳寅的性命來威脅自己,一時有些驚懼,接不上話。
“怎麼?你自己不想活了,也不希望你那表兄活著?”段天諶少見明諷起他,鸞佩又被他輕輕繞著圈,滿目繚亂中自有一抹清冽輝光傾曳而出,幾亂心緒,“當初,在岐城時,你們蘇家表兄弟不是立誌要為族人報仇麼?如今,本王就站在此處,而你們呢?”
他站起身,收了亂晃的鸞佩,並撣了撣錦袍,俯視著道“就憑你們的本事,也想要報仇,簡直是癡人說夢!也罷,你若不說,本王也不虧。畢竟,找回了王妃的鸞佩,又輕易消除了兩個隱患,何樂而不為?”
語畢,他斜睨著蘇晗,那眼神裡,極儘輕蔑之勢。
蘇晗心中堵得厲害,越想越是不甘,當即思索了片刻,才咬牙道“諶王爺,能否讓蘇某見一見表兄?”
段天諶挑眉,不予回答。
蘇晗暗暗咬牙,又繼續道“諶王爺,蘇某知道,你的本意並不在於蘇某身上,而是在諶王妃身上。您難道就不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對諶王妃有多圖謀麼?”
段天諶聞言,半眯起雙眼,並沒有立即回答他。
半晌後,他悠悠轉身,身後蘇晗匍匐於地,眸中的光芒明滅不定。
“來人,去將蘇靳寅帶過來。”
話落,那挺拔的身影便繞了過去,消失在眼前。
蘇晗雙瞳裡重新燃起烈焰般的光芒,覆於地上的手緊緊握起,下一刻,卻見他扭頭,看向在旁站立的孟昶和唐飛,嘴角揚起一抹近乎挑釁的笑意。
孟昶和唐飛登時麵麵相覷。
本以為段天諶會當場審問蘇晗,甚至是將此事追根究底,為那鸞佩的去向尋個因由。在旁看了他與蘇晗的對話,他二人忽然覺得,自己的道行終究還是太淺了,竟無法窺出此舉的深意。
原本最簡單不過的事情,為何竟變得如此複雜了?
“南陽侯,是你我太笨了麼?”唐飛下意識就脫口而出,“為何下官看不懂諶王此舉的意圖了?”
孟昶哂然一笑,搖搖頭,便往外麵走去,“唐大人,並非你我太過愚笨,而是王爺著實睿智無雙。如今你不懂得其中深意,那便就對了。”
段天諶是什麼人?
他認識這個男人,也有十幾年了,至今還不是照樣不懂得此間諸事?
若是能讓他們輕易就猜得其中真意,那段天諶也就愧對“高深莫測”這四個字了。
也罷,既然他已經有了吩咐,自己又何必去猜度更多?
謹遵吩咐而已。
唐飛頗感無奈,想著這蒼京內的達官貴人,個個皆是玩弄心計的高手,他一外來的小嘍嘍,竟是半分都猜不透。
一想到此事牽連的人和事,他也不敢怠慢,當即命人將蘇晗收押入牢中,並派人前往蘇府,請蘇靳寅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