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姬手中的琴聲沒有停下,轉入二疊、三疊,幼時學過的曲子這會兒撥得熟了,已經不需再看著琴弦掐準音節,因此定定看著解憂煮茶。
那白衣的女孩背向她跽坐在木廊上,脖子優雅地微微頷下,偏頭照看陶壺下的火焰。
火狐懼怕火焰,遠遠立在廊下,火苗似的眼中映出跳動的火焰,就這麼入定一般地瞅著主人的背影。
劍姬轉過眸子,目光鎖在長案上解憂恰才寫的竹簡上。
“秦王政十八年,趙武安君李牧死,秦伐趙,圍邯鄲。”
“十九年,楚幽王薨逝,公子猶繼位,未幾,公子負芻弑立,秦滅趙,得和氏璧。”
“二十年,燕太子丹使荊卿入秦,刺秦王不得,秦震怒,伐燕,秦王驪山墓起土,醫書《內經》……”後麵的文字未儘,但沒了下文。
“二十一年,秦攻燕都,得太子丹,轉攻楚。”
“二十二年,秦將王賁灌大梁,魏破,昌平君反秦於淮南。”
“二十三年,秦楚交戰,項燕死。”解憂在文字後麵刻了一個古怪的符號。
“二十四年,秦破楚,虜楚王負芻,放西戎,昌平君立為荊王,戰死,楚亡。”
“二十五年,秦滅燕,秦滅代。”
……
劍姬越看越沉默,這是解憂記錄下來的,這幾年內發生的戰事。
她這些年同墨者一道隱居狐台,舉目看到的全是青碧的山水,難免將當初嘯聚群豪的意氣拋下了。
解憂卻不同,她雖身在山水,行止風雅,那顆令人捉摸不透的心裡總還記掛著那年秦地的風雪。
這些被她細細記錄下來的事件,多半與她當初在秦地辭彆劇連時說的相同。
每當想起此事,劍姬總覺得沒來由地好奇。
預言得償在這個時代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因為信口開河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說的人多了,說的話多了,總有那麼幾句會恰好撞上了現實,不足為奇。
但解憂……誰能像這個少女一般,輕輕巧巧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成了現實?
“劍姬。”解憂用一塊素布托起陶壺,將煮好的茶水傾入小碗,騰起的霧氣蒙在她麵前,將她微啞的聲音染得水汽氤氳,“劍姬可往探望舊部?”
劍姬笑了一下,她的那些舊部麼……或者說也儘然是她的舊部。
當初司馬尚帶著一乾精銳半途截殺郭開後,將他的財物也分了個乾淨,之後一部分人隨著司馬尚一道定居渤海去了。
剩下的,有些是劍姬原本的麾下,有些是趙地之師,不遠千裡追隨劍姬到了楚地。
這麼多人,自然不好讓他們一道去往狐台這個清靜之所。
在解憂的一手倡議下,年少的大多加入了墨者,剩下一些則跟隨她前往洞庭一帶,數百人解甲歸田,竟也築成了一個小小村落,離此處掩在桃花深處的小築不過數裡路程。
“自然可往一觀。”劍姬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