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黃泉人間_天瀾筆錄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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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黃泉人間(1 / 2)

兩人都不習慣睡覺時身邊有人,所以壓根都沒睡著,卻都不想打擾彼此,於是雙雙閉著眼睛假寐,放緩了呼吸。

葉臻迷迷糊糊想著外頭的事,盤算著渝川和泗水尚未收拾的殘局,到底是神思倦怠,又傷痛難當,他身上暖烘烘的靠著又舒服,慢慢地就真睡了過去。

玄天承輕輕叫了她兩聲,不見應答,便輕手輕腳地把被她壓住的手臂抽出來,擺好了她的睡姿,側過頭去靜靜看著她。

房中燭光溫柔搖曳,她長而濃密的睫毛扇子似的打出一片陰影,臉頰和鼻尖的輪廓都被暈染得柔和圓潤,也不知夢到了什麼,嘴角微微彎起弧度,讓他恍惚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他剛才對葉臻說自己一直醒著,其實並不儘然。確切地說,那是一種介於睡和醒之間的狀態。也許是因為身上流著白家的血,他能極其清晰地走入那個灰色地帶。

他在昏迷之中猛地驚坐起來,眼前是看不到任何光點的無限的黑暗。正當他以為自己失明之時,腳下卻忽然有純白的光束聚攏,逐漸構築出一條不見儘頭的光橋。光橋之下,一道星河靜靜流淌。他受到召喚似的,下意識抬起手來,卻大驚失色。他的手指,不,應該說他的全身,都變成了透明的白色,再看不見屬於人類的血肉與筋骨。他得以自如地驅使自己的身體,自如地變換形狀,甚至於消散成星河中的光斑,爾後再彙聚成人形。

“過了這橋,你就是我們中的一員了。”他聽見一個聲音說。也許那根本不是一個人的聲音,而是許多個人結合在一起發出的聲音——又或者,那是人麼?他不敢確定。在那聲線中,他聽到了母親、長姐、玄琨等人的音色,那音色像是一個旋渦,吸引著他的虛無的身體。

橋那邊是什麼,他很清楚。白家血脈肉白骨活死人,亦可化存在為虛無,橫跨陰陽虛實,故瑤華宮千萬年來一直受玄都和無妄塔忌憚。

他抬步走上光橋,隻見橋下星河倏然波濤翻卷,而後自中間開始,涇渭分明地分成了黑白兩半。他站在光橋正中,已經能看見橋那頭的瓊樓玉宇——那是他在書中見到過的瑤華宮;而他背後,星河倒流而上,彙入無妄海,倒映出浮虛山和玄都的輪廓。

人間與黃泉。

他就在光橋正中站定腳步,不再往前,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被兩側的無形的手撕扯,逐漸破碎成無數的光點,自由地追逐著混沌空間中的風。兩岸都傳來無數的呼叫,或嘲諷或擔憂或激動或仇恨,他分不清也懶得辨,隻見星河波光萬頃,黑白逐漸融合,變成了普通的海水。

他接著便覺得靈魂被狠狠一拽,眼皮重新有了實體的光感,卻全然動不了身體,隻能憑借靈識察覺出房中四角凝結的水係療愈陣法。那樣的陣法,他隻在將近二十年前體驗過——倘若當年不是這個陣法,他身上在寧壽宮受的傷必然會留下更嚴重的後遺症。而布陣之人,是父親麼?

可他來不及多想,又被拉回了那個混沌地帶。這一次他似乎是以實體的存在進來的,他能感到渾身血液都在沸騰,而後渾渾噩噩想起來最後一刻自己甩出的玄月劍,葉臻向自己靠過來時焦灼的臉,還有夢裡五彩斑斕的魚……他已經分不清這血液的燃燒究竟是暗香疏影發作還是金鐘咒反噬,又或者是彆的什麼東西——從小他就習慣了自己身上隨時可能出現的詭異現象,反正隻要沒有立刻就死,總不算什麼大事。

他能聽見父親似乎在和葉臻說著什麼,還有些窘迫,葉臻握住他的手時,他終於觸碰到了現實,恨不得她就這樣抓著他,直接把他扯回現實去。可她很快便放開了,隻有涼涼的水汽纏著他的手。

他自然知道那是父親,可那是死亡的感覺。又或者說,那是來自灰色地帶的呼喚。他急促地呻吟著,拚命想要說些什麼,但他發不出任何聲音,血液的燒灼逐漸變成了劇痛,就當他覺得自己要被燒穿的時候,葉臻的手指又輕輕地碰到了他的臉頰。他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隻覺得她好像哭了,心裡揪疼,不住地又想汲取那現實的溫暖,思緒卻忽然被爭吵聲打斷。

那聲音嗡嗡的,吵的他頭都要炸了。應當是玄琨他們,他之前沒有跟葉臻提起過他們,隻是不願意那些難纏的事煩擾她,不想他們卻在這般情況下遇上,又鬨出了矛盾。

於他而言,需要考慮的事一慣很多。

可這次,他不想再管任何權衡。他從未如此確信過,他真正重要的就隻有她。

此刻他躺在她身邊溫柔地注視著她,那些光怪陸離的東西全都消失了。她與他一同出生入死,是虛無幻境中唯一的實在。或許,從那年風雪中她向他伸出手來時,一切便注定了。

他這時才慢悠悠地想起來外麵還有一堆事等著他處理。這次來江州,本來也是因為他被秦家、陳家、鄭家聯手潑臟水,就在昨天晚上去棲霞山前,他還吩咐了叢刃等人不少暗中去辦的事;而事實上,南邊和上京也全是爛攤子。

工作狂鎮北侯,從他封侯之後,第一次想躺平擺爛了。想他堂堂鎮北侯,沒享什麼清福就算了,一把年紀了,還沒下麵的大頭兵有那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福氣——現在和葉臻同枕而眠,勉勉強強算完成一半吧——可他想做的事又很多,總不能好事都給他占儘。

他曉得自己臨危受命時,神策軍是什麼光景,北疆又是什麼光景。

他人生中後悔的事情之一便是送妹妹和親去了西夏。儘管張瑤與西夏王如今還算和美,客觀上和親也使得邊疆繁榮安定,兩國互通有無,與內陸番邦建立貿易合作,這件事仍舊是他心底橫亙的一根刺。倘若當時國力足夠強盛,倘若他當時勢力足夠強大,又怎會打了勝仗還要讓親妹遠嫁異國大漠?

不過好在,北疆以陽關城為核心發展的城鎮,愈來愈繁華了。他掛職兵部駐軍北疆的時間裡,整治軍隊,革新軍屯,如今神策軍已成北方雄師,鎮守一方。

封侯回京,他要做的更多。

可原本,他是不想活的。

哪怕被公主帶回了未央宮,他也隻是覺得自己的未來浸在臭水溝裡,誰都能踩上一腳。所謂的骨氣,尊嚴,早就已經被揉碎了,他看不見其中自己的影子,隻有無數聲音在耳邊叫囂。

而其中,唯獨那個聲音穿透陰霾,春回大地,冰消雪融。

“夏蟲不可語冰,報複他們有什麼意思,弄得自己一身傷。做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才叫有趣呢。”公主在他身邊坐下,把他藏在背後的傷痕累累的手拉出來呼呼吹氣,笑嘻嘻地說,“你想做什麼,隻管去做,你又不是為彆人活的。”

他記得那時自己低下頭去,悶悶地說:“可公主不也是在條條框框裡活著。”

公主愣了一下,然後說:“規矩都是寫給人看的嘛,你看哪條能框的住我?我母親,我外祖母,本就都不是按條框活著的,否則哪來的女皇?我想做的事哪個不是驚世駭俗,老臣們個個參我,管他們呢!回頭吃了好處,一個個不得給我閉嘴?”公主挑眉,眸中儘是神采飛揚,“人總是喜歡在自己的舒適圈裡打轉。母皇生平最喜歡嘗試新東西,她說這天下百廢待興,就得大刀闊斧地改。”一麵又逗他,“上回跟你說的可不是玩笑,你考慮好了沒?入股不虧,過這個村沒這個店了啊。”

她問,想不想做我的駙馬。

從始至終,她一直在堅定地選擇他。

他如今回想,那一聲願意就堵在喉嚨口,卻沒有說出來。

他與她終究是不一樣的。她的特立獨行來自於身份地位以及女帝的從小培養——鎮國公主從來都是自信且光芒萬丈的。而他從小家破人亡,目睹養父對母親和長姐施暴,又在出手阻止後被養父毒打,等他在未央宮安頓下來,忽然冒出來一群自稱是他生父下屬的人說要扶持他回到玄都奪回屬於他的東西,而後又是已經瘋癲的母親在他去探望之時抓著他告訴他白家的一切,赤紅著眼睛讓他一定要複仇。他捂著自己流血的肩膀逃出了梅莊,在山林裡漫無邊際地奔跑,他想要逃離這一切,卻被玄甲軍的人找到,告訴他今日的功課還沒有學。他反抗了,可一個孩子怎麼能是十幾個上百歲的靈修者的對手,很快被摁倒在地。沒有人管他身上流血的傷口,他們隻在乎他動作不標準要重來。

那天他徹底失去了理智,他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個笑話。這世界沒有人真心期待著他的到來,他就是個可以被隨時撿起來和丟掉的工具,他相信若不是自己被寄予厚望,這些人壓根不會多看自己一眼——也許公主在雪地裡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也彆有所圖呢?他自暴自棄地想著,自己身上也沒啥利用價值,隻剩下了是個男孩以及抗揍,沒準公主就好這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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