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那人是有苦說不出。這沒有就是沒有啊!要不……他隨便說一個方向?反正八成是找不到人了。
但還沒等他開口,隊伍裡就有一人諫言道:“都尉息怒。那女人既然會輕功,想來可能是從樹上走的。”他指著河邊茂密的樹林,“不過,她既然受了傷,必然要去城鎮。依屬下看,都尉不如派人帶著畫像速去周圍城鎮的醫館和客棧,或許能抓到那女人。”
都尉咳了一聲,說:“你說得對。來人,按他說的馬上進城找人!”
那獻策的人卻又說道:“都尉,不止是進城的,也要查昨夜出去未歸的。這樣即便是找不到人,也能查到線索,好回侯爺的話。”
“哈!你小子果然聰明。”都尉也知道大概找不到人,回去多半要挨罰,但若能獲取線索,倒是能比其他人罰的輕些,頓時大喜,“快,就這麼辦!”
無數沉睡中的人並不知道,這一夜有多少人奔波未眠。
葉臻繞回到客棧,翻下屋簷,從窗戶翻進房間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她洗去臉上的偽裝,要了熱水舒服地泡了個澡,洗去了身上的血腥味和硫磺味,換回了原本的鴉青色勁裝。正擦頭發時,已是天光大亮,便聽得樓下一陣喧鬨。
她聽了幾句,心中冷笑,陳家這便查到客棧來了。想必還去查了附近的醫館吧?好在她自己會點清創包紮。
她一邊拿毛巾擦著頭發,大大方方地開門出去,招呼一個急匆匆的小二,笑著說道:“要一份牛肉麵。”
小二歉意一笑,指著樓下說:“客官稍等,三清堂來了人,叫我們都去問話呢。小的回完話就給您送來。”
“好大的威風。”葉臻隻做出一副感到新鮮又有些鄙夷的神色,與客棧各處那些依著欄杆看熱鬨的人沒什麼不同。
幾個拿著畫像的人經過,都沒多看她幾眼。她看了會兒,便回了房間,耳邊隱隱傳來客棧老板娘的賠笑:“真沒有……昨夜沒有客人出去。您要是不信……哎呀,怎麼這樣粗魯,小店以後還怎麼做生意呀……”
葉臻看著昨夜的衣服都在火盆裡化為灰燼,夾了一塊銀絲炭進去,悠悠地烘著手。不一會兒就有人從外麵衝開了她的房門,搜了一圈顯然是一無所獲,在她驚恐又憤怒的目光中不迭告罪,急忙離開去查隔壁的房間了。
那樣的混亂持續了半上午,客棧裡充斥著推拉騰挪磕碰的噪聲,夾雜著客人的斥罵、婦孺的哭鬨。直到午間那隊人才離去,牛肉麵也終於送了上來。
“這般行徑,還真是不怕得罪人。”小二送麵來的時候向葉臻訴苦,“他們走了,倒黴的不都是我們家?以後誰還敢住我們店?”
葉臻其實很想跟他說,現在城裡客棧應該都遭了這麼一劫。卻隻做不知,好奇問道:“那些是什麼人?我看他們拿了畫像,是在找人麼?”
“是三清堂……哦,就是我們縣裡最大的那個陳家,丟了個要緊的寶物,正尋扒手呢。說是找人,跟強盜搶劫一樣。”小二憤憤說道,又有些委屈,“彆的客人可沒有姑娘這般和善,小的都聽了一上午的罵了。可這哪能怪我們嘛。”
葉臻聽了,隻是略略安撫了幾句,遞給他一片銀葉子,說道:“喏,拿去打點小酒喝吧。”
小二喜出望外,連聲道謝:“多謝姑娘。您還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小的!”
葉臻想了想,說道:“可有紙筆?我離家多日,想寫封家書回去。”
“啊,有的,姑娘稍等。”小二方才的鬱悶全然不見了,腳步輕快地出了門下樓去,不一會兒就取了紙筆來,又道,“最近的驛站出了門左轉走大概兩百步就到了。”
葉臻謝過他好意,待小二關門離去,才嚴肅了神色。她閉上眼睛,仔細回想昨夜在陳家所見所聞,在腦中一一捋順了,半晌才動筆寫了起來。
入夜,乾元殿。
碧鸞眼尖地看見了花園裡盤旋的靈鳥。她驚詫莫名,走過去召喚。那靈鳥順從地落在她肩膀上,優雅地抬起一條腿,露出了潔白的羽毛下折疊仔細的信箋。
碧鸞取下信箋,步履匆匆地奔向寢殿。
靈鳥是八年前女帝留在葉臻身邊的,但向來是女帝傳信給葉臻,鮮少見到葉臻主動傳信。碧鸞以為葉臻出了什麼大事,急得滿頭是汗。
女帝隻是皺了皺眉,打開了信箋,麵無表情地看了下去。但慢慢地眼中卻有了些許震驚。她一把將信紙拍在桌上,右手微微握拳。
碧鸞看女帝的樣子,也顧不得什麼規矩,拿起信紙也看了起來。
卻聽女帝無奈道:“這孩子,是真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碧鸞此時已經大略看完了信,神色複雜:“原來,昨日救了小公主的是小姐。”
女帝冷哼一聲:“蘭兒胡鬨,險些害死阿臻。也不知阿臻情況如何。”
她心下微微發疼。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哪裡能不擔心?被陳崇緒發現,怎麼可能全身而退?可葉臻信中字字句句皆是正事,竟隻言片語未提自己是否安好。
女帝暗自歎了一聲,自嘲一笑。她不曾開口對葉臻有些關懷,難道還指望葉臻會同尋常女兒一般來和母親哭訴麼?
不過,這樣公事公辦的語氣,也讓女帝暗暗鬆了口氣。
碧鸞慣會察言觀色,也是為了轉移女帝的注意力,便說道:“看來,這就是軍火庫的位置了?”她指著信紙上草草畫的那座山的模型。旁邊還寫了一行小字“疑為棲霞山日照峰原陳梁集中營所在地”。她便問道:“可要屬下帶人去包圍此處?”
“不。”女帝搖頭,“阿臻既已暴露,陳崇緒必然會有所防備。你帶人去,正中他下懷。”她想了會兒,說道:“你親自去挑一個人,讓他小心潛入棲霞山,設法控製軍火庫的中樞,等候指令。”
碧鸞心下一凜。她自然知道事關重大,人選需得慎之又慎,連忙應下。
女帝的目光,卻落在信紙後麵拓印的一個彈簧圖樣上。她臉色有點難看,碧鸞一看之下,也是震驚,“這是滄淵金家才有的工藝,陳崇緒從哪裡得來的?”
“看來,陳家的火器,比我想象的要更精良。”女帝從抽屜裡取出一把手銃,手法嫻熟地拆卸,從裡麵取出一枚彈簧來與信紙上畫的比較,一邊說道,“寫封信去問候揚赫舒,怎麼家裡出了賊都不知道。”
碧鸞應下,又問:“那麼小姐說的那些侍衛形似正規軍的事?”
“沒什麼好奇怪的。”女帝冷冷說道,“你隻做不知,萬不可打草驚蛇。”
碧鸞震驚地抬起頭,又低了下去。隻做不知?天啊,陛下究竟有多大的把握,還是想要一網打儘?卻隻是恭敬道:“是。”
碧鸞離去後,女帝目光沉沉,看著信上最後一段話。
『伯父說的是,也就婉夫人看不穿,非要死心塌地跟著寧壽宮那位。不過好在我們及時抽身。知本堂注定是棄子,既然婉夫人不聽勸,咱們也不必上趕著提醒了。』
葉臻在下麵批注道:“不解其意,原話謄抄。”
女帝修長的指節叩擊著桌麵,冷笑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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