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答案,這個男人若是肯放了她,便不是左城了。她隻是雲淡風輕地接了話,說“我知道。”安靜偎著左城,她清清淩淩的嗓音似乎從遠處傳來,輕微卻清晰,她說,“還有我不會再恨你了。”
因為越來越難了,一顆心隻有那麼大,有情感要進來,就有情感要出去,她啊,對他,已經有了憐憫,自責,心疼,以及那些說不清道不明酸酸楚楚的感情,毫無預兆,她甚至不知道那些固守的恨被遣送去了哪個角落了。
所以,不會再狠了……
她的一句話,左城眸子緩緩流光溢彩,亮得驚心動魄。
他啊,對江夏初毫無抵抗力,這麼一句溫婉柔和的話,就攻陷了他整個理智感官,沉吟,沉吟,再沉吟,忘了說話。
左城極少這樣怔愣,江夏初皺皺眉,重複了一遍“左城,我不恨你了。”想了想,伸手覆著左城的傷口,說,“你欠我的,還清了。”
雖不知道怨恨與傷害之間如何換算,但是她知道,夠了,甚至,負債的那一方可能會是自己。
他們的戰爭,愛恨糾葛,她已經分不清誰輸誰贏了。
江夏初似乎還想說什麼,左城忽地吻著她的唇角,隻是淺嘗輒止,湊在在唇邊,語氣帶了欣喜“就這樣吧,以後,我們就這樣過吧。”
左城,他隻對江夏初不貪心,孩子氣地這般容易滿足,與那個殺生予奪的他自己相差太大,但是這就是他,隻為了江夏初存在的左城。
江夏初張張嘴,喉間酸澀得厲害,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她在委屈心疼,分不清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左城。
久久,輕得幾乎微不可見的聲音響起。
她說“若是,你早點或者晚點遇上我就好了。”頓了頓,飄忽的聲音似乎消散去了,“如果不需背負那些恩怨仇恨清清白白相遇該多好,那個時候,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你若依舊愛我,我想——”
話,截然而至,她眸光慌亂地流轉幾圈。
她啊,到底在說什麼,完全不受理智支配了。
左城拂著她的臉,癡癡地纏著她的視線,聲音溫柔得蠱惑“我想?”
不知道她想什麼,隻是左城在想,若是真如那般,他還是他,愛她,要她,傾其所有。
他離得她很近,她甚至可以看見他眸中自己的倒影,柔和的棱角,好看的不像自己,她稍稍偏開視線,聲音壓抑到幾乎微不可聞,說“我想沒有如果。”
心,被拉扯了一下,有什麼在體內喧囂著。
江夏初啊,撒謊時有個習慣,不敢看人的眼睛。
真是個執拗倔強的女人,可是沒辦法,不管怎麼樣,左城還是愛極了這樣的她。吻了吻她的唇角“可終究是遇上了,這就夠了。”
左城,為何不貪心一點呢?
心疼的厲害,這一次,江夏初很明確,是為了左城。
這個男人,對她從來不貪心,隻是,她自己卻開始貪心了。
我想我會好好對你,好好愛你……莫名其妙的,這樣一句話在心裡各個角落橫衝直撞。
她伸手,環住他,閉上眼,眼裡的酸澀漫進了心裡。
大概因為醒來時說了很多話,夜裡,左城睡得沉,醒來是便沒有看見江夏初,冷著一張俊臉,也不說話,隻是眸子所到之處冰封千裡。裡裡外外守著的男人們,一個一個噤若寒蟬,小心翼翼,頻頻張望路口。
這少夫人怎麼還不來啊!
大家心知肚明,這個時候最好躲得遠遠的,隻是,進叔苦惱了,這藥總得吃吧,隻能硬著頭皮進了病房。
剛推開門,側躺著的左城迅速地轉過身來,下一秒,臉色便沉到了冰點。
進叔心臟一緊,要命啊,還不如讓他真刀真槍地和彆人乾一場呢。
“出去。”冷冷丟過來兩個字,便轉過身去。
怎麼看,都覺得自家雷厲風行呼風喚雨的少爺在……鬨脾氣。
端著藥的托盤顫了顫,進叔舉步維艱,也沒哄人吃藥的經驗,隻好壓低聲音,儘可能的柔和“少爺,該吃藥了。”
“出去。”又是這麼兩個字,隻是越發叫人打顫了。
進叔撐撐眼鏡,眉頭皺起了一層紋路,沒辦法了。自家少爺這個倔脾氣,無聲歎了口氣,往回走。
才剛走幾步,那邊男人又發話了“她呢?”
一向沉穩淡定的進叔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頓住,往回走,看著轉過身來依舊冷著一張臉的男人,回答“在家裡。”
以前還真不知道,自家少爺這樣……彆扭,隻是左城彆扭起來,比拿槍的時候更……恐怖,進叔越發小心翼翼。
左城垂著眸子,隻見眉間大片大片的陰沉,又問“什麼時候走的?”
進叔先是一蒙,然後緘默不言“……”
不說是什麼後果不知道,但是說了一定很慘。
“問你話呢?”聲音像久伏天飄來的,冷得讓人牙關打顫。
這還是自家那個沉默寡言的少爺嗎?執拗起來太要命了,進叔慎得慌,支支吾吾一番,還是坦白從寬“昨、天。”
左城的臉一下就冷到了冰點。
進叔心裡叫苦我的少夫人啊,你走的時候想過後果嗎?
左城微微抬眸,看著吊瓶,眼神淩厲,頓了好一會兒,才又問“昨天什麼時候?”
進叔為難了,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難回答,隻是進叔謹記一點這個男人,千萬不要對他撒謊,後果很嚴重。
“少爺睡著之後。”回答完,低頭。
寒烈從四麵八方而來,就算不抬頭,進叔也知道,自家主子是個什麼表情,頭低得更低了。
“給我出去。”一句話,很明顯地壓抑著怒氣。
這個男人啊,忍著怒氣的時候,比發泄怒氣的時候更可怕。
“少爺,這藥——”進叔抬頭,正想在勸解幾句,可是看見左城一張臉冷峻得叫人生寒,還是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很明顯,除非左家少夫人來,不然天皇老子也沒有辦法著這個時候說上一句有用的話。
進叔低頭,默默地退出去。
一開門,門口聚集的十幾個男人立馬立正站好,清一色的棺材臉上清一色的忍俊不禁。
“咳咳咳——”進叔佯裝咳了幾下,“左右去哪裡了?”
進叔尋思著,這藥是左右開了,讓他想辦法去。
“昨天先生吩咐,不能把他叫回來。”其中一人麵無表情回答。
好吧,這個想法打消。
左右,怕是這陣子都彆想重見天日了。
越發覺得,左家的少夫人惹不得,在場幾十個鐵骨錚錚的男人都對那個女人由衷地懼怕。
進叔正苦惱時,江夏初來了。
救星來了!頓時幾十雙灼熱的眼睛睃向江夏初。
江夏初一臉不知所然,走過去。
“少夫人可算是來了。”還是第一次聽見進叔這般懇切的語氣。
氣氛怪怪的,江夏初有些不習慣,透過玻璃窗看了看病房裡頭“怎麼了?”
“少爺正——”聲音頓住,進叔不由得放低音調,有些不自然地繼續,“鬨脾氣呢,到現在也沒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