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倒是有趣,早上小姐去看追風的時候,追風一個勁地要跟著小姐出去,那馬韁她看著都覺得扯著疼呢。
隻是,三皇子與小姐之間……
她沒有忘記,小姐上次設計之人正是三皇子的親舅舅,萬征戰。若是三皇子知道了,該當如何?三皇子與小姐之間點點滴滴她都看在眼底,他們二人簡直羨煞旁人,可萬不能被他人破壞了去。
此時,車子停了下來。
婁錦睜開了眼,掀開門一看,那朱紅色的大門上赫然寫著婁府二字,依舊是她熟悉的門第,可那屋簷下的白綾以及那黑色的奠字卻是刺了她的眼。
下了馬車之時,她把暖手爐遞給了車夫,也不管那車夫拒絕與否,隻道“這天氣冷,暖暖手,搓搓耳朵。”
車夫聽此,彎著身子點了下頭,接過了暖爐。
門童們見到婁錦的時候顯然是愣住了,他們不知道這會兒要喚什麼名字?婁小姐?蕭小姐?
婁錦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道“就報說婁錦來見。”
此時,恰巧竇氏正要去買點冬日的棉裘,見到婁錦的那一刹那,她雙眼一閃,接著笑著迎了出來。
“錦兒回來了。”
婁錦見到竇氏,唇角微微一勾,麵上帶了三分笑,“嬸嬸這是要出門?”
“哪裡是要出門,這不是府中正在辦喪事,出來透透氣。你也彆在外頭站著,來者是客,快進來。”
竇氏哪裡還需要去買什麼棉裘了,如今要打入將軍府,一是要說服固倫公主,二自然是要說服婁錦。
她拉過婁錦的手,親熱地拍了拍。“舅老爺身子可好些了?”
婁錦不動聲色地低下頭,臉色卻不見得好。舅老爺?當她還是婁府的姑娘?
“身子應該是好些了,隻是有些事記不住。”
竇氏見此,忙道“叫方瑤莫要過於傷心,她現在在國子監念書,正德也在。我會讓正德好好照顧她的。”
這話,就連流螢都聽出了火氣。方瑤何須婁正德來照顧?這話若讓旁人聽了去還以為方瑤與婁正德有什麼關係來著。簡直是在毀方瑤的名聲。
竇氏麵上依舊掛著笑,見婁錦並沒有接著她說的話往下接,笑意就凝在嘴角,暗暗咒罵了句,養不熟的白眼狼,也不看看當初若非婁府收留,你這野種也能等到認祖歸宗的時候?
更何況,婁錦在府中被冤枉之時,竇氏也說了不少好話,就這般忘恩負義了去?
婁錦扯了下嘴角,有些話她不需要說出來,什麼態度一擺出來,大家心知肚明。
她抽回了手,道“嬸嬸,我想去看看流翠。”話落,她便行了一禮,帶著流螢走了進去。
不用回頭,也知道竇氏那張近乎扭曲的臉。婁錦不欲看去,隻怕一早吃的飯全都吐了出來。流螢卻是回過頭去,見竇氏惡狠狠的目光,便立馬回過頭來。
“小姐,可是明日去拜訪左相家?”
婁錦撲哧一笑,就連流螢都忍不住了。看那竇氏的模樣,婁錦眯起了眼。竇氏,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走到正廳的時候,一片白綾看地人心沉沉的。
白太姨娘從廳裡走出來,在看到婁錦的那一刹那怔住了,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是破口大罵。
“該死的小賤人,臟汙的女人肚子裡生出來的野種也敢回來了,我這婁府乾乾淨淨的地方,容不得你這汙穢之人踏足,還不快給我滾回你那肮臟的地方,少來玷汙了我孫子升天的路。”
她罵罵咧咧地說著,話是越發難聽了起來。
她可沒忘了婁陽抱著餘哥兒說念出了她的名字,還說了詛咒二字。若非是要上早朝,婁陽這會兒定還是在書房裡神神叨叨,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孫兒,可不能再失去一個兒子。
這一切,她自然都怪到了婁錦身上。
“天殺的人啊,忘恩負義既然敢詛咒我們家,是誰養你到大的,你當初還喚我一聲奶奶啊。那是你親弟弟啊,你狼心被狗啃了,這小賤人,小賤人!”
“夠了!”婁錦冷冷說了聲,她的聲音不算大,卻帶著刺骨的寒意,饒是這融雪之際,都比不上她陡然看過來的冰冷目光。
流螢氣得直跺腳,白太姨娘果然是丫鬟出身,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半天這小賤人,小賤人地叫。真恨不得過去抽兩巴掌才舒服了。
白太姨娘愣住了,她欲多言,卻被婁錦截了話。
“婁府早就被下了詛咒,所以我才與娘脫離婁府,這事難道太姨娘不知道嗎?相士說了,婁府往後不是死人,便是家破人亡。錦兒不敢拿娘的性命開這玩笑,所以在爹來接我們的時候,毫不猶豫就去了蕭家。”
什麼?白太姨娘一愕,這怎麼可能,這個賤種又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婁錦本不欲這麼說,可聽到那詛咒之時,便轉了個彎,道“不信你大可去問藏空,不過他是婁伯伯的朋友,定也不會告訴你的。這些日子,他與婁府過從甚密,不過就是為了扭轉婁府即將滅亡的命運。可我看,天命已定,怕是難了。”
白太姨娘驚疑不定地望著她,見她唇角微微一勾,便咒罵道“你胡說八道,是你娘不守婦道,想要脫離婁府而快之,你編出這種天殺的謊話,以為我會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婁府也已經死了兩個人了。接下來是誰,誰都說不準。想必太姨娘沒有忘記藏空相士說的話吧。好像這一切都與婁伯伯身上一個什麼東西有關,說是把那東西去了,婁府的命運便會急轉直下。”
咚咚咚,巨大的心跳聲在白太姨娘的耳朵裡龐璿,一聲一聲撞地她震耳欲聾。她突然後退了兩步,兩腿發軟地靠在了扶著她的洪娘子身上。
洪娘子也是驚訝不已。婁錦這話是說真的還是嚇唬她呢。
可是,見白太姨娘瞬間蒼白的臉色,她甚至也有些猜疑了起來。
是什麼東西?婁陽身上什麼東西去了?
婁錦上前兩步,輕輕地靠近白太姨娘,白太姨娘見著這一張白淨若雪的臉,卻是猛地瞪大雙眼。這一切婁錦不會知道的,難道說婁府真要走上家破人亡的路?不可能的,定是這賤人胡說八道。
可婁錦顯然不想放過她,而是疑惑著問道“不知道婁伯伯身上去了什麼東西,那般重要的東西因何要去掉,這是連累整個婁府跟著陪葬呢。”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白太姨娘一直重複著這句話,方才咒罵婁錦的氣勢一下子被抽空了許多。恍若隻能說出這一句,而無力再說彆的。
婁錦微微一笑,眉眼在掃過洪娘子的那一刹那,顯得高深莫測。
洪娘子低下了頭,不敢說什麼。
婁錦轉身離去,唇角的笑已然消失,她嚴肅的容顏顯得平淡無波,恍若方才的那番話與她毫無關係一般。
若是詛咒便可以摧毀婁家,她倒是要笑了。
耳邊白太姨娘的聲音越來越淡,她也穿過回廊,麵前是她熟悉的穿花樓。流翠搬到這裡來住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流螢自婁錦說了這婁府被下了詛咒後,走哪裡都覺得陰森森的,方才經過那湖邊的時候,隻怕不小心沾了水,被那水鬼拖了去。
“小姐,這婁府當真是不吉利?方才經過那湖的時候,我都覺得害怕。”
何嘗是你會害怕。婁錦自然也會。重生後,每一次經過那湖,她都會覺得脊背發涼,她是斷斷不會願意再落一次湖,再嘗試那記憶中最為恐懼的一幕。
穿花樓的門緊緊關著,幾個守門的婆子見到婁錦的時候便是一愣,隨即入了門通報了一聲。
出來的時候,便邀請了婁錦上樓。
婁錦踩著熟悉的樓梯,聽著它發出的依依呀呀的叫聲,這聲音她熟悉極了,再一次踩踏竟然是不同往常的感覺。扶手的柱子上有些掉了漆,碧綠色的樓梯處顯得有些斑駁蒼白。
轉角而去,見到的是一身素白的流翠坐在榻上。她呆滯的目光掃過婁錦之時,更是毫無停留。
“小姐回來了。”
淡淡的一聲,卻若機械一般說著,字句之間恍若死水。
她散落著頭發,臉色發黃,唇角乾燥,嘴上揭了一層皮。她本是黑深的瞳孔卻是毫無焦距。
婁錦隻看了那一眼,便坐了下來。
“餘哥兒夭折並非你的錯。”
回答她的是沉默。
婁錦打開窗門,一陣冷風刮了進來,流翠猛地縮了起來,她今日穿地極少。
“透透氣吧。”如此壓抑的氣息,她並不喜歡。
突然,流翠猛地站了起來,重重地關上窗戶,對著婁錦便喝道“你當初為何要叫我去觀音廟,為何!倘若知道我的孩子注定會死,我寧願他一早就死在我的肚子裡!”
“是你當初選擇的這條路,你選擇與萬寶兒合作的時候,便是與財狼為謀。從那一刻起,一切便由不得你了。”
婁錦定定地望著她,那雙眸子比往常更為平靜。卻讓那頭的人猛地瞪大雙眼,驚愕地望著她。“原來你都知道了?”
婁錦點了下頭,她笑了笑,道“還記得‘毀’和‘悔’這兩個字嗎?”
像是被人當頭棒喝一般,流翠豁然站了起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那為何……
“為何那時候不處死我,現在卻在這裡,你是在嘲笑我?”
突然得到這個認知,她的臉越發蒼黃了。她尖叫了一聲,就要抓起婁錦的衣袖,質問她,她知道那一日定是婁錦把她送入老爺的床上,從那一刻起,她便回不了頭了。
婁錦拽過她的手,狠狠地甩在一旁,冷聲道“我不過是來告訴你,現在即便是想讓你活,這府中有些人也不一定會讓你好好活著。若是我想讓你死,你們母子二人也無須我動手,早些時候萬寶兒就可以要了你們的命!”
她深吸一口氣,見流翠狼狽的模樣,她才道“你以為死了便可以解決一切了?當我知道被你背叛的那一刻,幾乎都絕望了。可我等著你回頭,我可以要了萬寶兒的命,可你的命,我不屑動手。你自然還可以選擇與我為敵。隻是你的敵人周圍遍地皆是,你且自保就是了。”
話一落,婁錦就轉身下了樓。
流翠怔愣著坐在地上,死死地咬緊下唇。是府中的人要她孩子的性命還是誰?誰要她孩子的命!
丫鬟小玉扶了她起來,好一會兒才道“二姨娘,你可彆這般傷了自己的性命。老爺不日就要娶夫人了,二姨娘失去了少爺本就沒有依靠,再這般下去,可是要毀了啊。”
什麼?娶夫人?
小玉點了下頭,“是的,據說老爺最近和羊氏羊馨走地很近。”
流翠一聽,腦海中閃出一道光。是她嗎?難道是自己這孩子威脅了她這未來主母的地位?所以才害了餘哥兒的性命?
難怪,難怪婁錦那般說。
自然,她也曾懷疑過洪娘子,可他們二人皆是妾。洪娘子再不願意看到她的兒子,也不會動手殺了他。唯一的可能便是那羊馨了。
想到此,她便狠狠地捶了下底麵。羊馨!
婁錦倒是大大方方出了婁府的門,流螢走到婁錦身側,便有些佩服婁錦了。
本以為小姐來婁府不過是來示威,流螢一直以為小姐根本沒必要再來婁府了。可今日一是傳了婁府不吉利這話,二更是讓羊馨那企圖對蕭縣公下手的女子有了後患。當真是一箭雙雕,一石二鳥。
更讓流翠那人後悔終生了。背叛的後果會讓她痛不欲生吧。
流螢看流翠那狼狽的模樣,心頭也隱隱覺得戚戚焉。若是流翠嫁給一般人為妻,一家人其樂融融,不必時時算計,擔心。那該有多好。
隻不過,一切真是由不得她了。
待婁錦上了馬車之際,竇氏站在門口陰冷地看了過來。
婁錦是走了,可是婁府留在婁府的話卻迅速傳了開來。婁世昌三父子剛下朝回來就見兩個門童竊竊私語,二人在見到他們三個主子之時忙低下頭,臉色蒼白地停了話。
“你們在說些什麼?”婁世昌最恨下人嚼舌根,更何況,這府內說什麼那本沒事,可這門童守在門口人來人往,若是什麼不好聽的話傳了出去,這是毀了婁府的名譽!
“老太爺,我們沒說什麼。”他們的話越來越低,讓人聽不清楚。
婁陽喝了他們一聲,抬眼便見頭頂的白綾,臉色更是陰暗了起來。
“來人,把這兩人托下去,打五十大板!”
婁陽發話了,這兩個門童可是嚇地跪在地上,他們忙看向婁城,希望二老爺能替他們說說話。
沒想到二老爺卻是盯著他們,道“若是對婁府不利的流言,還是早些說為好。”
兩人見此,對視了一眼,才道“奴才說。”
二人這才一口氣把在府內聽到的事說了出來,婁世昌的臉色越來越暗沉也越發難看,而婁陽卻是猛地顫了一步,在婁城扶了他一把的時候,他才晃了下推開他的手,生怕被看出什麼端倪。
那個秘密就他,父親還有娘知道。
婁城若是知道,必然會與他們分家。畢竟誰也不想攤上一個詛咒!
“這事,都有誰知道?”婁世昌問道。
“府中之人幾乎都知道了。”
兩個門童說完,便不再多言。這事最怕的是傳到皇上耳朵裡,誰希望用個不祥之人。本來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不少家中也有孩子夭折過,死人的也不在少數。可偏偏婁陽真是去了一顆朱砂痣,這事情他們知道也罷了,可彆人不知情的說起來真是玄乎其跡了。好似這個秘密正被彆人窺視著一般。
當然,不少人自然還是願意信任的。
畢竟婁陽這一年多來都是在走下坡路。原是欺君之罪,皇上饒過了。接著鎮壓亂民本是有功,可不想夫人萬寶兒竟然私藏糧柴,導致物價哄抬,皇上震怒,他也就一路吊著。給太後修行宮,可偏偏行宮被水淹沒,差點害死了人。這中間多多少少是邪乎的。
婁陽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這消息不脛而走,毫不留情地在京城各地傳了出去。
白太姨娘好不容易等到他們回來,忙撤了眾人,拉了婁陽的手,道“快去給我找相士來,來看看我們府上的風水。”
“娘!”婁陽愕然,他道“若是娘真不放心,我找藏空來看看便是。”
白太姨娘一聽藏空,往常的欣喜一掃而空,瞪了他一眼,“誰都可以,就是藏空不行。你們二人是朋友,他的話不能信!”
她沒有忘記婁錦的話,藏空斷斷是不可以的。
若是婁府的人還要這麼死下去,她必須要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麼家破人亡,她經不起!
“快啊,快去!”
婁城看了婁陽一眼,終是看不過白太姨娘這態度,道“姨娘,這事不能做。這本是謠言,我們不理會便會散了開去。可若去問,彆人都以為我們這婁府真被下了詛咒!”
“你懂什麼!”白太姨娘喝了他一聲,她太明白婁陽去了的那顆朱砂代表什麼了。本來她是不在意的,可現在,這算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