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傲骨嫡女!
夜黑風高,婁錦穿梭在高牆之下,深夜的烏鴉的叫聲淒厲而綿長。
眼看著前方的一縷光線,身後傳來更為迅速的腳步聲,婁錦的心提了上來。
咬緊牙關,再前方一個轉彎的牆角那躲了起來。
“分頭找!”
其中一人朝婁錦走來,黑暗中,那人的身影高大健碩,婁錦心中暗暗一驚,竟真有人跟著她來了。
哢嚓。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又來了幾個黑影,他們一到,便將那緊跟著婁錦的人給解決了。
火折子燃燒,那幾人都朝婁錦行了個禮,道“婁小姐彆擔心,是我們。”
為首的那一人婁錦認識,他是三皇子身邊的暗衛。
見是他們婁錦舒了一口氣,可下一瞬,她卻驚道“顧義熙身邊還有誰?”
那幾個暗衛道“還有劉統領。”
隻有劉韜一人?
婁錦的心陡然提了起來,不知道為何,她有一種預感,今夜不會太平靜,她道“我沒事了,你們快去相國寺找三皇子。我擔心他有危險。”
幾個暗衛一愣,隨即都點了下頭,紛紛離開。
婁錦的腳步沒有停下,她迅速朝花蘭殿而去。
一段快跑,婁錦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靜謐的夜色中,她能聽到自己的喘息,還有她越發沉重的腳步聲。
直到,前方的燈籠照耀出來的光芒將她照亮。
她才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站在了宮門前。
抬眸,一個個人影肅然背對著她,敞開的大門內傳來一聲又一聲哀戚的聲音。
而院子內,正中的地方上有著一方棺木。
尚未蓋棺,那溫婉清冷的女子怔怔地站在棺木前,神情憔悴,眼神哀傷。
婁錦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澀。
賢妃娘娘靜靜地呆在那,她身旁的宮女都擔憂地望著她。
她緩緩蹲下,手拍在了棺木上,那一下,好似溫柔的輕撫。
無聲的,婁錦看到她的淚奪眶而出,滴在那棺木上,落地有聲。
顧義熙看到這一幕,會心疼吧。
婁錦這麼想著,卻覺得自己的心也微微疼了起來。
賢妃娘娘一生無欲無求,在後宮之中,她沒有誰爭寵,她不過就是守著一個弱智暴戾的兒子罷了。
可時光荏苒,二十幾年過去了,卻白發人送黑發人。
“娘娘,節哀順變,人死不能複生。”
“娘娘,您莫要傷了身體……”
規勸的聲音此起彼伏,她擺了擺手,跪在了棺木旁。
“我生他的時候疼痛難忍,我養他的時候每每都心痛不已。然而,他死了,卻帶走了我全部的希望……”她靜靜地說著,每一個字都帶著那敲打人心的心酸。
婁錦的心一顫,剛跨出一步,卻震驚地望著賢妃娘娘。
華發一瞬間,全白了。
徹徹底底的銀絲,令人心驚的出現在她秀美的臉上。
賢妃娘娘……
竟是那一瞬間,烏黑的發全然沒了,這一頭銀絲散落,宮女太監紛紛怔住,一瞬間,所有人都蒙了,卻看著賢妃娘娘趴在棺木上,悲從中來,竟都落淚痛哭。
婁錦看著,一滴淚不受控製地落在了胸前。
她突然很是痛恨萬貴人,賢妃娘娘所求不過是個平安罷了,卻讓她承受如此大的痛楚,隻因為他們二人同時懷孕嘛?
而二十幾年來,她在四皇子身上的用心,萬貴人一分都沒有。萬貴人毀了兩個孩子。
婁錦大步跨了進去,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扶起賢妃娘娘。
賢妃猶如紙片人一般,任由婁錦扶著。
婁錦道“所有人不得進來,我與娘娘有話要說。”
幾個宮女本想攔著她,可那杏眼中,寒光乍現,警告地環視著所有的人,讓不少人心驚膽戰。
被帶了進去,賢妃娘娘恍恍惚惚中見到一抹碧色,她混沌的雙眸看向婁錦,道“丫頭,你怎麼來了?”
眼前的賢妃依舊靜美,她的一頭銀發讓她多了一絲散仙的味道。她仿佛依舊平靜無波,可婁錦牽著她的手,去感覺到那之間的冰涼和小小的顫抖。
婁錦看著她,靜靜地看著她。
“賢妃娘娘,你冷靜些聽我說。”她深吸了一口氣,思索著要如何說出來,才能讓賢妃娘娘心平氣和地接受。
良久,她道“四皇子並非您親生,您的兒子是三皇子。剛我在冷宮,是廢妃萬氏告訴我的。你們的孩子調換了。”
話剛落地,滿室都安靜了下來。
賢妃娘娘猛地看向婁錦,那一瞬,目光猶如利刃,形成刀鋒朝婁錦飛了過來。
被牽著的手被她用力一捏。
婁錦忍著痛,道“我是聽她這麼說的,隻是我不明白花蘭殿和華清宮相聚較遠,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賢妃娘娘踉蹌地跨出了一步,她雙眼猶如頹敗的花一般闔和上去。
“竟是真的?竟是真的?”賢妃掩麵痛哭,她道“前些日子三皇子與萬貴人的話我聽在耳朵裡,也生了一絲懷疑,可我沒想到,竟真是這樣!”
“她,竟如此狠毒,讓我替她受了整整二十幾年的罪。”賢妃娘娘靠在了柱子上,搖頭道“我們是同一天在圍場狩獵生下的孩子,她與我是隔壁營帳。”
賢妃似乎受到了重創一般,“可我,真真切切用了心思在四皇子身上,她為何不在四皇子還活得好好的時候告訴我這個真相。”
可轉念一想,她又恨起萬貴人來,“義熙呢,他什麼時候回來,我要見他。”
賢妃突然想起,這二十幾年來,顧義熙並不得萬貴人喜愛,那樣嫌棄,那樣厭惡於他。
為何要如此對待她的兒子,想起來,她就心疼難安。自己的兒子她沒照顧好,彆人的兒子她費儘心思。
她看向婁錦,道“你,與我一道去冷宮。我要見她,我要看看她究竟是什麼心腸,她怎麼能忍受兒子在前而不去叫不去疼的痛楚?”
腦海中浮現那一幕在池塘那,萬貴人尋了四皇子說話的情景,婁錦搖了搖頭,道“她已經死了,冷宮那著火了,她現在應該已經成為一具焦屍了。”
賢妃愣了下,隨即又笑了起來。
“她倒是痛快,我本應該讓她跪在她兒子麵前,磕頭認錯。讓她這一輩子都無顏麵去見她的親生兒子。”賢妃擺了擺手,似乎很是疲累。
“丫頭,你陪我一道吧,去宮門口那守著,我要見見我兒子。”
婁錦上前,扶著她,卻看著她的華發,心微微一疼。
“娘娘,我給你梳個發髻吧。”她深吸了一口氣,賢妃娘娘卻垂下眸子來,點了點頭。
滿頭銀絲,一瞬間的蒼老,讓人心驚的速度。
婁錦握著那些頭發,卻在想,若是顧義熙自小在賢妃娘娘身邊長大,那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發髻梳好,二人便上了轎輦,冷風吹起帷帳,婁錦坐在裡頭,靜靜地看了眼賢妃的臉。
她的臉上透著濃濃的哀傷,仿佛是來自靈魂和骨骼深處的一縷傷痛和疲憊。
宮門口到了。
二人下了轎輦,婁錦扶著賢妃娘娘站在了宮門前。
夜裡的冷風吹得人麵頰疼痛乾燥,披上鬥篷。婁錦搓了搓手,賢妃娘娘低下頭來,看著她。
那藏在雪白的裘絨下的小臉有些蒼白,她的杏眼有些紅腫,冷意讓她打了個寒顫。她卻隻是靜靜地站在自己身邊,遙遙地看向遠方,那眼中卻閃爍著擔憂之色。
賢妃終於明白,三皇子為何在皇上麵前烙下那樣的話。
這小小的一個婁錦值得他在皇後群臣麵前公開他對自己身份的質疑。
賢妃拉起她的手,道“丫頭,你告訴我,三皇子失憶了,你為何還留在他的身邊。據說蕭家的門檻已經被媒婆踏破,為何還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對一個心裡已經沒了你的男人,不是浪費時間嗎?
賢妃垂下頭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告訴我,就算他忘了我,我也要守著他。因著,他雖不記得我了,可我若離了他,他內心深處的靈魂必定在囚籠裡掙紮痛哭。若他失憶前,我是他的全部,那他失憶後,我便隻有那麼小小的位置,也覺得是莫大的歡喜。而且,我有信心……”
婁錦的聲音陡然一頓。
唇角若蜜一般的笑緩緩退去。
她睜著雙眼,眸子仿佛定住了一般。
賢妃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燈籠下,一群人朝這兒走來,為首的正是下了馬車的皇上。
而三皇子騎著馬,他抱著一個昏迷的女子,認真一看,這女子胸前被插著一把利箭。
衣衫上一片血紅。
透過那淩亂的發絲,賢妃娘娘認了出來,這女子乃是紫曉。
皇上下了馬車,便似乎被眼前的人給嚇了一跳,他忙三步並作兩步兩步來到了賢妃的麵前,一雙眼似乎都紅了。
“你的頭發?你的頭發?”
賢妃娘娘朝他行了一禮,卻看向三皇子。
皇上道“我們在相國寺遇到襲擊,紫曉替義熙受了一箭,現在昏迷不醒。”
聞言,婁錦猛地後退了兩步。
她的身子重重一顫,心卻瞬間墜落,仿佛落入冰窖一般,冷的她成了一尊冰雕。
她的動作似乎有些大,引來了全部人的注意。
賢妃歎了一口氣,三皇子賢名在外,重情重義,紫曉為三皇子檔上一箭,現又失憶了,怕是與婁錦越走越遠了。
黑色的馬上,那月白的身影微微一怔,目光落下,定在了婁錦的身上。
婁錦的眼眶通紅,她幾乎隻能抬頭看他,希望他能在這一刻想起她,立刻,馬上。
因著,她怕自己在下一瞬就要崩潰。
因著,她怕……
顧義熙看向她,婁錦仿佛無助地躲在黑暗中,她的身子纖細嬌小,柔弱地仿佛就是一朵在風中搖曳的水蓮。
可她卻與他對望,那個眼神,帶著祈求,帶著期盼,還有一種害怕。
顧義熙的腿下意識地就要拍了拍閃電,讓閃電驅向她而來。
“嘶……”懷中的女子疼痛的倒吸聲令他顧不得想太多,再不處理,紫曉便會死在他的手上。
“走!”
顧義熙喝了聲,閃電看了眼婁錦,便轉過頭去,朝宮內走去。
那黑色的大馬從婁錦的身邊擦肩而過。
月白的長袍被風吹起,拂過她的發,觸及她冰冷的寒涼的臉。
她猛地回過頭去,大聲喚道“顧義熙,顧義熙!”
那一瞬,所有的悲痛都朝她傾湧而來,她撕心裂肺的呼叫卻被巨大的風帶走,仿佛隻有她一人聽到,而那快速奔馳而走的閃電帶著那月白的人影越走越遠。
婁錦朝前跑去,她行動踉蹌,卻掙紮著逆風而行,
顧義熙,你能不能回頭看看我。
顧義熙,我是你的阿錦,我就站在這,不要讓我看著你的背影,不要讓我消失在你的世界裡。
顧義熙……
她奔跑地渾身無力,頹然地摔倒在地上。
喉嚨的聲音被奪走,沙啞地扯碎了她所有的驕傲和自信。
她怔忪地望著他已經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什麼月白。她喃喃道“這一去,恍如隔世。”
賢妃娘娘看著她的背影,那趴在地上,痛哭無助的女子,像極了某個時刻的自己。
更聽著她最後的那句話,一時間心如刀絞。
她右手掩唇,兩滴淚落了下來。
固倫公主從身後過來,哭著看向婁錦,心疼不已。
“好孩子,跟外婆回去。”
婁錦搖頭,她道“我要見他,我要一股腦兒地都告訴他,管他記不記得我,我不想走,外婆,我不想走……”
是我對不起他,是我。
若不是我,他如何能忘記?
她沒有資格怪他,他素來重情重義,那紫曉為他擋了一箭,婁錦便覺得一切全完了。
婁錦哭得肝腸寸斷,被上前來的方宏摟在懷裡。
婁錦從不曾想過,她會哭地如此驚天動地。
更沒想過,會是在這麼多朝臣和皇上後妃麵前,這樣放聲哭泣。
經曆重生,再辛苦再累,她記得那次哭得最狠,也不過是趴在蕭琴麵前,卻沒有如此狼狽……
而這次,她卻像是一個孩子一樣,躲在方宏的懷裡。
心痛著,流失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東西,一個用生命去愛著的男子。
方宏拍著她的肩膀,眼眶也轟了起來。
固倫公主更是朝皇上跪了下來。
“我外孫女沒有什麼大錯,還請皇上彆再讓她入宮做什麼侍讀了。我即刻,即刻就讓她選婿,訂下親事,來年開春便讓她成親。”
固倫公主說著,已經淚流滿麵。
皇上閉上了眼,所有人都似乎被定住,望著婁錦的方向,想到這會是婁錦嗎?
她何嘗這樣哭過,又何嘗如此無助。
那樣風華絕代的女子,卻在方宏的鬥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眾人唏噓不已。
“好,準了。”皇上落下這話,便看向賢妃。
賢妃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何,心中生了莫大的氣。
再看婁錦那因為抽泣而顫抖不已的身子,便是心疼不已。
婁錦幾乎呆呆地,任由方宏牽著她離開這。
她的眼眶通紅,小臉因為這驚天動地的痛哭也紅彤彤的。
她猛地頓了下,看著遠方,道“我的字畫,我的玉佩,我的符,我的香囊。”
固倫公主拍著她的背,道“好孩子,那些我們不要了,拿回去,沒什麼用了。”
婁錦愣了下,隨即閉上雙眼,沉如千斤的腳朝前跨了一步,隨著方宏離開這個地方。
劉韜怔忪地看著婁錦離開這裡,她一步三回頭,似乎還在等著那道人影。
劉韜一個大男人看得渾身如麻,暗暗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當真應該早點和主子說這事,看婁錦那張臉,他猛地朝主子那跑去。
終於,婁錦不再回頭了。
她也沒有再哭泣,腫地和核桃一樣的眼睛閉上,仿佛睡著了一般。
坐在馬車裡,固倫公主脫下自己的鬥篷,披在了婁錦的身上。
方宏和固倫公主相視了一眼,都沉默著。
婁錦抿著唇,把自己包裹在那鬥篷裡,蜷縮成一團。
靠近她的固倫公主發現了她的顫抖,那是一種隱忍而引發的顫抖。
婁錦咬著牙,才能控製自己不痛哭出來。
可她的心卻悲痛不已。
顧義熙,那些東西,於我已經無用了。
她不知道那些放在那房間內,是不是會被人丟棄。可此刻,她累極了,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一樣。
那一次,婁錦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蕭家上下幾乎瘋了一樣,太醫,大夫,便是一般的江湖郎中都請來了。
卻如何都叫不醒婁錦,直到第三天的早晨。
流螢和烏嬤嬤守在婁錦身旁,一步都不敢離去。
喂了婁錦兩口飯菜,便道“小姐,快喝點湯吧,昨天夫人呆到夜裡很遲才回去。您睡了幾天,擔心死我們了。喝點湯暖一暖。”
床上的人兒神情淡淡的,仿佛在思索著什麼,又仿佛什麼都沒有想。
她道“我想阿狸了。”
長長的剪羽刷地撲簌下,流螢和烏嬤嬤都屏住呼吸,見她垂下眼來,心中都微微有些痛。
他們沒敢告訴三皇子這幾天的情況,也沒敢告訴紫曉究竟怎麼樣。
小姐,當真是想阿狸了嗎?還是?
此時方清雅走了進來,她見婁錦醒了,道“你外公外婆聽到你醒了,都過來了呢。方瑤和蕭琴也在外頭等著。”
婁錦微微點了下頭,笑道“讓他們進來吧。”
方清雅深深地看了眼婁錦,連太醫都說了,婁錦並不是病,她隻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