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宋青衣微微斂眼,雖然依舊神色淡淡,卻讓殷一封明顯的察覺到了因為自己的長久打量,已經讓對麵的青年開始不耐。隨意的笑了笑後,“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在這裡。”
似問句,又似肯定句。
顧暫聽了殷一封的話,再次看向宋青衣。然而身邊的青年並沒有回以自己眼神,他隻是繼續微微斂眼,在靜默了幾息後才淡淡開口,“我說過了。這裡倒是安靜。”最後一句話,一麵說的時候,一麵抬起眼簾,看向殷一封。
顧暫心一動。
確實。在剛剛走到這裡的時候,青衣就說了這樣一句狀似無意的話。他原本以為隻是閒聊,但現在看來,實則是對當時就隱在暗處的殷一封的警告。
那個時候的自己,也確實因為他的這句話,察覺到了周圍沒有任何的蟲鳴鳥叫,雖然有些奇怪,卻也並沒有以為這點根本就不算是問題的問題,而糾結。
也許這就是普通人,和習武之人的區彆吧?
或者說……是長期生活在需要警惕的環境中,已經變成了一種屬於自己的生活習慣的青衣,才有的特點?
一想到會是這個原因,顧暫就覺得想要抱抱身邊的他。
殷一封在聽了宋青衣的話後,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笑,隨即伸了個懶腰,像一隻原本盯著某物興致勃勃看了很久,但是在下一刻又突然失去了興致的貓一般,懶洋洋的轉身,狀似自言自語般的說著,“啊啊……果然是年紀大了嗎?居然會感到犯困。走了小青衣,下次有機會再來看你吧。”
一麵說著寬大的衣袖微微一動,宋青衣朝空中微微一抬手,輕易的抓住了對方急射過來的某物。顧暫在一邊細細一看,是一隻隻有三寸長通身猶如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白色短蕭。
“拿著玩兒吧。”吧字已經遠到幾不可聞,可以想見殷一封的武功造詣有多麼高深。
在月光的照耀下,通身玉質細膩且有一層因為長期佩戴而形成的潤澤油光。一看就是經常拿在手上隨意把玩的東西。
然而宋青衣在看清後,卻微微皺眉。
——這種沾染了前人過多氣息,太過親密,已經幾乎是私物的東西讓有些精神潔癖的他很不喜歡。
手一抬,就想捏碎,但卻被顧暫連聲‘哎哎哎’的攔了下來。宋青衣看向身邊的人,“……你喜歡?”
“當然喜歡了。”顧暫奇怪的看宋青衣一眼,從他的手裡解救出差那麼一點點就被捏碎的白玉短蕭,舉高對著月光細細的看著,一副欣喜的模樣。“攜帶方便不說還可以在沒錢的時候換錢花,多好啊~”
宋青衣聽了,原本蒙了一層淺淺莫名顏色的眸子打緩和了下來,像是有一陣風吹散了他原本籠罩在眼前的薄霧一般,微微抿著唇看著顧暫,“那你帶著吧。……到時候。”停頓。“我們沒錢了可以換錢花。”
“也好。”顧粑粑將白玉短蕭隨意的插在腰帶上。宋青衣看著他確實並不怎麼看重這隻短蕭的隨意模樣,微微抿著的唇又稍微放鬆了一點點。但是……
宋青衣微微左移了一點眸子,但隨即又收回重新集中在顧暫的身上。“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回馬車吧?”
“行。”反正這小溪邊除了擱淺了十幾條被宋家的少年們惡作劇般打死的小魚外,也沒什麼好看的。但顧粑粑卻像是改不掉習慣說教的習慣一般,一邊由宋青衣牽著慢慢往回走,一邊叨叨叨。“青衣啊……你看這些孩子,嘖嘖嘖。要比試完全可以打樹葉或者其他東西,卻偏偏要打水裡的魚。如果是打死後吃掉也沒什麼,可是你看看……哎~”
聲音隨著兩人的走遠越來越小,全程都隻有顧粑粑一個人在說話,宋青衣牽著他的手,似乎在認真傾聽,又似乎心思已經全部集中在另外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了。
隱藏在樹林裡的小溪邊再次回複了寧靜,隻有清冷的月光照耀在微微閃動的潺潺流動的溪水上,倒映出一縷一縷的亮色。
但卻依舊沒有任何的蟲鳴鳥叫。
夜風拂過,掀動隱在樹後的衣袍下擺,輕輕翻卷,隻有一點衣袍邊角從樹後若隱若現,但此時此刻,來人也不用像剛才那般擔心會被人發現,隻是背靠在樹乾上,仰頭靜靜看著被巨大的樹冠遮擋住的蒼穹。
……反正,無論藏不藏,也在第一時間被他發覺而迅速離開了。
果然是此生不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