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雜役抬著一具屍體從屋裡出來,屍體上蓋著一張臟兮兮的破白布。
靈川蹲下,輕輕揭開白布,林念楠靜靜地躺著,麵色無比平靜,手腕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傷疤那樣深,隻有一心赴死的人,才會甘心在自己的身體上劃下那樣深的傷。
靈川知道,他心裡的比身體上的還要深。
柏崇怒道“怎麼回事?你們逼他接客了?”
桂娘嚇得變了臉色“柏爺,冤枉,他天天愁眉苦臉的,就算上了船,也惹得恩客不高興,我可沒逼他,是他自己想不開。”
靈川輕輕剝開林念楠屍身上的衣服,他身上並未有其他傷痕,衝著柏崇點點頭。
“柏崇,他是自殺的,他已經走了,彆再驚擾他了。”
柏崇皺眉問道“你們打算怎麼處置他的屍身。”
桂娘一臉嫌棄道“還能怎麼處理,扔到亂墳崗埋了唄。”
柏崇怒道“他在這裡替你賺了不少錢吧,現在人死了,你連棺木都不肯替他打一具?”
“柏爺,你說得輕鬆,打了棺木又得買墓地,安葬費要很多呢,人都死了,還講究這些做什麼!”
靈川拉了拉柏崇的衣角“算了,安葬他要緊。”
柏崇掏出一些銀錢,交給雜役,要他們去訂棺木和入殮的衣物,待采買齊備後,送林念楠入了土。
老婆婆風燭殘年,拖著病軀還能活著,是因為她心裡還記掛著孫兒,孫兒未找到,她死不了,她還要等一個結果。可林念楠已經沒了念想,他要的結果早已經有了。
他愛的人為了擺脫他,選擇殺死他。他早就在那個夜晚,隨著張公子一起死了。
一個人心死了,肉體還怎麼活下去呢?
站在林念楠的墓碑前,靈川打定主意,他一定不會讓林念楠的悲劇在他和柏崇之間上演,他會在適當的時機決絕地離開柏崇,再也不見他。
給老婆婆留下一些銀錢,柏崇帶著靈川繼續往南走了。這樁案子太奇怪了,需要派心腹細密地去偵辦,憑借一兩個人的力量根本無力偵破。
那些失蹤的人多半是跟張公子一樣,變成了怪物,這樣和死了沒有什麼區彆。
路上,兩人也沒了心情欣賞美景,隻是悶著頭趕路。
離開時,那牙婆被判了斬刑,被人群簇擁著押往刑場行刑。
靈川唏噓道“這世上到底有多少事情是真的,有多少都是掩蓋事實的假象!
“都一樣,人都是戴著麵具生活的,半真半假。事情自然也是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不是的,總有人是真實地活著的。”
“那靈川大人呢?你又有幾分真,幾分假?”柏崇問道。
靈川不語,捫心自問,他確實也做不到完全真實,至少對柏崇,他保留了很多。
柏崇說道“若是好人,本王定不會讓她受冤而死,可這牙婆販賣人口,導致多少婦孺悲慘,她死不足惜。”
“嗯。”靈川點頭。
路上沒了狐狸和小池陪伴,略顯得有些沉悶,越走越往南,柏崇突然想起昆山也是在靖國南部的深山裡。
“你想不想回昆山?”柏崇問道。
昆山,已經十幾年沒回去過了,昆山隻停留在靈川十幾歲的記憶裡。但那裡有他的家人,是他前半生的牽念。
靈川不知如何作答,他也不知道是想,還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