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直糾結於心的事實真相,從頭到尾的在我麵前鋪展開來時,我似乎已經沒有辦法感知自己是什麼心情,當震撼、驚詫、難以置信、無所適從這些感覺全部都彙聚到一起時,最終都會變成一種極其平靜的心態,像是死水微瀾,一切都變得絕望而又微茫。
1992年3月8日天氣晴
今天從海都回來,心情很複雜。
我見到了程清遠,他卻沒有看到我。
我坐了整整十六個小時的火車,在風中站了一整夜,並不是為了讓他能夠見我一麵。
隻是為了等待一個答案,一個我並不願意相信的答案。
很多時候,我這樣的固執,連我自己都難以理解。
當我終於看到他和夏家的獨生女夏珣出雙入對時,心裡第一個出現的感覺竟然不是難過。
很奇怪,不是難過,而是一種解脫,前所未有的解脫。
見到他之後,終於證實了我的某一些猜想。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也許最為憤恨的並不是感情生活中出現了第三者,而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成為了彆人的第三者。
事實上,程清遠在遇見我之前就已經和夏珣結婚,並且有一個兒子,而我,隻不過是他婚姻生活中的一個第三者。
生活往往就是這樣充滿了諷刺。
與其說是我應該對夏珣充滿敵意,倒不如說是夏珣應該理所應當的恨我。
當初遇見程清遠,我以為自己找到了這一輩子的歸宿。
並不是因為他的英俊博學,也不是因為他的瀟灑睿智,是一種莫名的宿命感,讓我決定跟他走到一起,甚至不顧萬劫不複。
命運讓我在一瞬間認識一個人,讓我在某一刻決定把自己交付與他,也讓我用日複一日的時間去審視去堅持自己當初的某些決定。
當然,即便是時至今日,我也不會後悔,更不願意後悔。
即便程清遠是我的劫難,我也不願意憤恨,這種憤恨與怨尤終究會延續到小暖身上,這是我餘生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1992年4月7日天氣晴
今天是清遠的第二個女兒出生,取名叫夏程程。
我聽聞這個消息不禁覺得莞爾,即便是叫程程,可畢竟她也是姓夏。夏程風,夏程程,雖然都叫他一聲爸爸,卻也都不過是夏家的孩子。
小暖已經一周歲,昨天替她過完生日,她突然仰臉問我爸爸是誰?
我最害怕的,大概就是小暖會問這樣的問題罷。
小暖的學名叫江暖,她也是程清遠的孩子,但她也同樣不姓程。
她出生時春天已經攻城略地的席卷了這座城市,整個江南日漸一日變的溫暖。我希望她的一生,也能像是現在的節氣一般,江南向暖,一路溫暖。
我不能告訴她,她的父親是怎樣一個人,更不願意讓她知道有關她父親的任何一切,即便是我仍舊無可救藥的愛著那個男人。
1992年4月9日天氣陰
不得已搬家,因為啟宣又找到了我。
我與他終於從形影不離變成貓和老鼠,他日日追逐,我日日躲避。
他問我那個人是誰,我仍舊固執的、一如既往的保持緘默。
程清遠是我一輩子都不能說的秘密,無所謂誰背叛誰。
啟宣以為我厭惡他,他以為不愛就是討厭。
但卻不知,其實我是沒有顏麵。
即便是故作清高的拒絕他的任何幫助,也隻是因為我僅存的一點點小小的自尊。
我這一生,唯一有愧的,並非是對江家的背叛,而是對啟宣的視而不見。
我知道他愛我,可我卻隻能無視。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償還。
1992年6月18日天氣晴
四海最終完成了並購,季家無疑是這場商戰風雲中的最大贏家,他們擁有整個四海百分之四十的股權,如果不是因為當年我從父親書房中偷拿出的圖紙,或許這次的角逐,夏家根本不可能變成四大股東之一。
雖然有些事情我一直不願意相信,但事實最終證明,程清遠當初接近我的目的,正是因為我是江家二小姐的身份。
無論他愛不愛我,如果我不是江潮生的女兒,那麼我的生命中或許根本就不會出現他。
看到這裡,我的手指甲已經深深的陷入筆記本的硬殼裡。
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原來程清遠就是程凱文,程凱文竟是我的父親。
我一直想象過無數次的父親的模樣,竟然在一瞬間慢慢在腦海中勾勒成程凱文的樣子。
他深沉而嚴峻的麵孔,他深淵一樣的眼眸,他不苟言笑的神情,以及他經常意味深長的看著我時候的眼神他的種種慢慢在我的記憶裡由輕描淡寫變得深入骨髓。
原來,是他,一個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想到,也不願意去想的人。
無論他知不知道我是誰,無論母親為什麼從此對他止口不提,這個人似乎,已經永遠的失去了這樣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