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長安!
吃完早餐,他提出要帶她去見一位長輩。常安去換了更為莊重的衣服,跟隨李嘉睿出了門。
依附著起伏不大的丘陵修建的石板路,並沒有多整齊,但也因此多了很多野趣。
他們現在行走的這一段,比所住的那裡植被更為密集。香樟和竹子混生,另外零星夾雜生長著紅豆杉。
路上前後都見不到人,常安問到阿全為什麼沒有同來?他簡單的解釋說是另外安排了阿全其他事。看出她表情下的隱晦,李嘉睿問“你在擔心什麼?”
“安全。”她悻悻地說“武陵人曾誤入桃花源,可這裡卻不是桃花源。”
“世界複雜,是因為人心複雜。”李嘉睿笑了下,“暴力不會是解決問題的好方式。尤其是對我。你不用太擔心。”
“世界哪裡複雜?人心單純,世界怎麼會複雜?”
他笑了下,沒有直接爭辯,而是拉著她再路旁的木椅上坐下,說“常安,有聽說過俄羅斯的清關貿易嗎?”
她腦海裡有個模糊的概念,但是並不真的了解,於是搖了搖頭。
“蘇聯解體後,輕工業的薄弱無力支撐民生需求。為了鼓勵進口,俄方允許私人公司代理外國貨物的進口手續。初衷很好,但後來誘發了嚴重的問題。”望著灰藍色的天空,他耐心解釋“默許的自由,終將滋生弊端。他們不會想不到,但是難道就可以不開始了嗎?很多時候,再怎樣無奈,人也必須做出選擇。而選擇複雜,也是其一。”
“我看不止是無奈,還是利弊雙行。”常安想了想說“單就你提到的事情本身來說,權宜之計後,最受苦的肯定不是站在金字塔頂端指點江山的人,想必是底層的貿易商。”
“你說的這些貿易商,其中就以華商為主。”他沉默了片刻,“黑白分明的事,反倒讓人感覺可親。因為對的事情就做,不對的事情就不要做。但偏偏世上還有很多灰色地帶,在那些區域裡,不會有明確的對錯。”
在山巒腹地的房子風格,和她們所住的哪一棟完全相同,但占地麵積卻是三倍。中間有一個天井,穿過去進入一個房間,常安看到兩個正在下圍棋的老人。
她不懂棋道。看到黑白分明的棋子,隻是想到李嘉睿在來的路上和她說的話,眼前有一瞬間的模糊。
其中一名老人,身穿一套靛青色的盤扣中式衣褲,正是常安在峴港見到的那一位。看到常安時,他眼神輕微波動,但旋即恢複正常。對她點了下頭,未因是二次見麵表現出親近。
另外一位穿深色格紋西裝的老人,戴著一副銀邊的圓形眼鏡,臉和身形都非常的瘦,銀發自前額向後梳去。年齡上,比見過的那一位大上不少。
因他們的到場,棋局暫時終止。兩位依次在沙發上坐下後,李嘉睿才攜常安在對麵的椅子上落座。
西裝老人先問是否吃過,李嘉睿答已吃過。老人點點頭,就隻吩咐上了茶,然後點上一支雪茄,咂了幾口,微偏著頭問老友,“啟澤,木家的小子這次也來了嗎?”
“來了。”唐裝老人低聲恭敬地答。
西裝老人眼皮耷拉下來,笑的時候,牽動臉上的褶皺,“李家小子,”這一聲是喊李嘉睿的,眼睛卻打量著常安,“你連夜把我從湖南接來,除了不想進宗族以外,還和這丫頭有關係吧?”
在場隻有她一位女性,常安自然知道說的就是自己。知道自己會對李嘉睿構成影響,自進入這昏暗的房間就不安的心,此刻更是被提起。
李嘉睿倒沒妨礙,依然聲音如常地說“宰公許久不問事了。作為晚輩,也不好總為自己的私事勞煩。”
被稱為宰公的老者輕嘖了一聲,“你這口氣,究竟是不在乎這個丫頭,還是太自信?”磕了磕煙灰續道“我老了,未去得昨天的舞會,耳朵還是靈的。你這上來不聞不問,就大殺四方的做派,和你母親當年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宰公,”李嘉睿臉色轉黯,嘴角笑意反是堆濃,“我母親是我母親。我卻是我。”
“是嗬。”宰公歎了聲,“那反倒真是要怪我了。你今天帶著她來,我還準你們進來了。等下傳出去,那幫手裡提拎著的,巴巴等著下鍋的,還有圍著場子看熱鬨的,還不是都要以為是我默許過的了?”
很不滿的質問,常安雖然不能領會涵義,可聽得心裡一跳。
李嘉睿在下麵靜靜握住她的手,她的擔憂才稍微止息。
“時代變得快。”李嘉睿笑笑,滿不在乎的口氣,“宰公願意助我一臂之力,也不單單是覺得虧欠我父母……”
“lee!”出聲製止的是一直在旁沉默著的老人,非常嚴厲的語調。
李嘉睿嘴角撇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不過臉上沒有任何的畏懼。這和他在越南麵對老者說話時的謙遜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