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旨定相思!
夢中的情景和那天一模一樣。
帆已經揚起,穿著青綠衣衫的少女站在岸邊,戀戀不舍的揮手告彆,迎風大聲說著什麼。
十二三歲的年紀,那樣年輕而明媚,仿若一株高貴清新的雪色百合。
夕陽墜落到城牆背後,站在她對麵的是一位白衣公子,同樣年輕雋秀的輪廓,然而卻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那天,素來言語寡淡的他似乎對她囑咐了很多話,然而她卻一個字也沒有聽清,隻是緊緊抱著他剛送的玉簫,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的眼睛,重複著一句話——“蘇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丟下阿漓……”
然而站在船頭的白衣公子已經轉過了頭,平靜的眉目下卻似有暗湧流動,背對著少女揮了揮手,“我會回來找你。”
身後沒有動靜,他腳步頓了頓,克製住想要回頭的念頭,俯身舉步跨進船艙,輕輕微笑了起來,對岸邊的少女承諾,“好好收著玉簫,我們終會再見麵!”
所以,自從那天開始,她便翻遍了曲譜,不敢有絲毫怠懶的一遍遍練習著《金縷衣》。
而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蘇哥哥,你為什麼騙我?”孤高的房頂上,少女蜷坐在沒有月光照耀的角落裡,獨自吹著《金縷衣》。
冷冷澈澈,竟似從天上來。
如今她已經可以同他吹的一樣好,才終於明白那時這隻不過是他的一個推辭。
和他在一起的歲月一閃而逝,三年光陰,如今除了手裡的玉簫,其他什麼也沒有留下。
直到那一日,王府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災難,門被“砰”的一聲推開,母親驚慌的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跑,“漓兒,快逃!成王已經將你父親困在了皇宮,如今他的兵馬也就快要趕來,再不走就遲了!”
“怎麼會這樣?”少女的臉色頃刻間蒼白如死,望著平日裡端莊秀麗的園子此時一片狼藉的模樣,心裡驀地一跳,“父親可有危險?”
提到父親,母親明豔的臉上滿是擔憂,“這些事你不懂啊,如今就連你父親是生是死都……”她忽然歎了口氣,腳步卻不停,直直將少女推進了書房裡的暗室,“聽娘的話,無論外麵有什麼聲響你都不要出來,裡麵有一些乾糧,勉強能呆三日。”
聽得母親那樣類似於安排身後事般的話語,那個少女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忽然間明白了過來,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然而眼裡的光卻是幽深看不見底的,“父親是不是被人出賣了,所以才遭到成王的陷害?”
母親的肩膀顫了一下,先是無措的搖了搖頭,隨即又茫然的點了點頭,外麵有淩亂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廝殺聲,“不要管了,漓兒,你先進去,記住娘的話,不要輕易出來!”
她在毫無防備之時被母親忽然用力推了進去,隨即便聽到落了鎖的聲音。
“母親!母親!放我出去!彆把我孤零零的留在這世上!”心知父母雙親此行一去便會凶多吉少,少女再也顧不上彆的,雙手用儘全力拍打著鐵門。
暗室裡隻有一豆燭火,此時被風一吹,那火光映照在室內,影影綽綽的照在少女慘白的臉上。
一室寂靜,隻有鮮血滴滴答答從手掌落下的聲音。
她不再吵鬨,安靜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牆麵上投出她孤零零的影子。
又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啊?少女苦笑,驀然憶起一年前蘇哥哥也是這樣離開的,那時她身邊還有父親母親,如今,竟然誰也不在了。
她低下頭從腰畔取出了那支玉簫,用衣袖輕輕擦了擦。
因為害怕有人經過而發現暗室,她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不敢吹奏出來——哥哥,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你若再不回來,也許我就不在了啊!阿漓練了這麼久的《金縷衣》,還一次都沒有吹給你聽過……
少女背靠著灰冷的牆壁,閉上眼的瞬間,仿佛又看見了碧海中揚起的帆,和帆上站著的那個白衣公子,那雙湛黑色的眸子越來越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外麵的廝殺聲越來越慘烈,不知什麼東西“砰”的一聲撞在了暗室的鐵門上,少女倏地睜開了眼睛,握著玉簫的手裡浸濕了汗水。
不能就這樣死去……不能……
她收起滿腦子的遐思,開始冷靜的分析這件事的始末。
自從先皇駕崩之後,奪嫡之事上演的便愈加慘烈,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父親與成王。父親素來待人謙和有禮,而成王生性殘忍暴虐,這也是為何父親府中幕僚眾多的緣故,當初蘇哥哥亦是其中之一。然而成王卻持有半張虎符,皇親衛隊半數以上都由他直接統領,於是便更加囂張。
由於找不到父親的弱點,他縱有千軍萬馬也無濟於事。如今成王敢公然軟禁父親,定是有什麼人找到了父親的把柄……
外麵的廝殺聲漸漸弱了下去,少女遠遠的聽見暗室門口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那個聲音停在了離門口半尺遠的位置,然後輕輕扣了扣暗室的門。
沉靜聽話的少女仿佛換了一個人,眼神忽而雪亮。
她沒有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