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慎行更清楚,對方費儘心思送他入閣的真正目的,不僅僅是為了讓張允修中舉。
更是要讓他在將來,將張允修給送進翰林院,送進內閣!
於慎行不認為自己能夠做得到這些,他也絕對不會做徇私舞弊之事!
幸好對方隻是讓他保證張允修彆被惡意針對而已,這樣的忙,他還是願意幫的。
至於後麵的路……就要看張允修自己的真本事如何了。
……
折騰了那麼久,內閣總算又一次熱鬨了起來。
伴隨著於慎行,李廷機,郭正域,方從哲幾人的入閣,一場新的‘亂鬥’又一次拉開了序幕。
在蝴蝶翅膀震動下的萬曆二十五年,轟轟烈烈,一天天過去著。
這一年,對萬曆皇帝朱翊鈞來說,是極其不幸的一年。
他不僅開年就沒了一個喜歡的女人,就連老祖宗留下來的三大殿,都被一場詭異的大火給燒毀殆儘了。
而他這個皇帝,卻連重修三大殿的本事,和勇氣都沒有……
這一年,對大臣們來說,倒是稍好一些。
起碼這一年,皇帝陛下終於同意給許多空缺的官位補官了。
他們不用再一個人乾好幾個人的活,卻隻能拿一個人的錢了。
當然,灰色收入不算。
這一年,內閣首輔朱賡終於輕鬆了,因為他有了於慎行這麼個辦事能力極強的次輔幫襯。
隻要有人來內閣找茬,身為‘老實人’的他隻需要靜靜待著不說話就行了,反正會有於慎行出來替他擋著。
朱賡是輕鬆了,然而於慎行可就不那麼輕鬆了。
對於慎行來說,與他同年中進士的首輔朱賡是個假老實人,而另外三個與他一同入閣的閣臣,似乎也都有些不太正常。
郭正域為人直率剛烈,卻太過暴躁激動了些。
李廷機為人清廉,卻過於理想化,甚至有些迂腐。
方從哲為人和善,卻又過於圓滑,總愛溜須拍馬。
內閣不好進,閣臣更不好當。
經曆過才知道,於慎行總算是明白了張居正,申時行,王錫爵他們當初的無奈。
大明朝幅員遼闊,不是這裡鬨天災,就是那裡鬨饑荒,到處都要用到錢,而國庫卻是日漸緊張。
朝廷中樞更是一點兒也不省心,皇帝陛下一心隻想著開礦斂財,中飽私囊;朝中同僚之間更是互相彈劾,內鬥不斷。
一想到這些,於慎行就頭疼。
然而相比起這些麻煩來,最讓於慎行感到頭疼的,還是——打仗!
因為打仗,便意味著——燒錢!
……
這些年以來,大明朝幾乎年年都在打仗。
好不容易解決完了寧夏的哱拜之亂,朝鮮那邊又要打仗了。
如今,朝鮮那邊正打得熱火朝天,大明朝的內部也不安生。
一位名叫楊應龍的苗疆土司,造反了!
楊應龍是世襲的播州宣慰司使,自洪武五年起,楊氏家族便世代承統於此,至今已曆經二十九代了。
此人不是什麼善茬,早在萬曆十七年時,楊應龍就已經開始,公開與朝廷作對了。
可當時的朝廷對於楊應龍作亂一事,並沒有多大重視。
畢竟土司作亂這種事情,對大明朝來說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而楊應龍也是個狡猾之人,一麵向朝廷佯稱,他會出人出錢以抵罪贖罪,令一麵卻又出爾反爾,引苗兵攻進四川,貴州,湖廣多地城鎮,奸淫擄掠,行反叛之舉!
楊應龍老這麼亂搞,朝廷當然不允許,故而在萬曆二十一年時,朝廷當即下令,兵分三路圍剿叛賊楊應龍!
也不知道是朝廷軍隊太過拉跨,還是指揮將領本事不行的原因,此次圍剿,明軍居然被對方采用‘聲東擊西’計,以‘佯令約降’為幌子,打了個猝不及防!
那一戰,明軍一路大敗,死傷大半!
素來勇猛的大明天軍就這麼被一群土兵給打敗了,朝廷得知此消息後自然大受震驚!
由於當時,朝鮮戰役正在打得火熱,朝廷騰不出人手來‘好好’的收拾收拾楊應龍!
故而,朝廷選擇了‘暫時’放棄平剿叛軍,轉而改為了先招撫楊應龍。
楊應龍也擔心朝廷大軍認真起來收拾他,故而麵對朝廷的招撫,他見好就收,並向朝廷立誓保證,如果他能夠得到赦免,必定竭儘全力,為大明朝保境安民,絕對不會再為非作亂!
朝廷見楊應龍的認罪態度積極,又秉持著對西南土司一貫的寬宥之策,最後隻決定免去楊應龍的的土司之職,並‘輸四萬金助采木’。
楊應龍本就不想負責任,之所以同意朝廷的招撫,更多的也隻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一聽朝廷要撤去他的土司之職,怎麼可能甘心?
楊應龍本就不甘心,偏偏他的次子楊可棟在做朝廷人質的時候,突然死了!
親生兒子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朝廷的手裡,這下子,楊應龍是徹底跟朝廷撕破臉皮了!
於是乎,他於萬曆二十四年時,正式公開表示——起兵反明!
楊應龍這回是真的造反了,跟哱拜當年一樣。
可由於大明朝這幾年以來,一直專注於抗倭援朝一戰,故而對於播州楊應龍作亂一事,一直也就處於擱置狀態,暫時騰不出手來收拾。
這也就導致了楊應龍愈發囂張放肆,如今,更是都已經攻掠到了江津、南川、合江,湖廣等多地區!
楊應龍不安生,朝廷早晚收拾他,這是必然的。
然而,此時楊應龍給大明朝造成的內部困擾,也是極大的。
這些事情已經讓於慎行很頭疼了,偏偏,還有更令他頭疼的事,即將發生!
……
時間一晃,時至八月,金桂飄香之時。
正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愁。
當上了閣老的於慎行天天都在頭疼之中,即將麵臨入閣以來第一個坎的他,早就已經忘記年少中舉時的桂花有多香了。
而張重輝卻是極為歡喜,因為皇天不負有心人,日夜苦讀的張允修居然不負期望,一次便中舉了!
本就身有蔭官的張允修,就這麼輕而易舉的中了舉人,成為堂堂正正的舉人老爺了。
萬曆皇帝朱翊鈞在得知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被驚呆了……
“什麼?張五郎才讀幾年書?這就……中舉了?”
朱翊鈞整個震驚,畢竟這世上多得是寒窗苦讀數十年,還隻是個秀才的讀書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個明明十二歲時就已經能夠中舉,卻是被好心的湖廣巡撫阻撓而落榜,以至於拖到十五歲才中舉的那個‘神童’了還是為何,朱翊鈞很快就不那麼震驚了。
“神童啊……難道神童的兒子也是神童嘛……”
朱翊鈞雙目無神地喃喃著,半晌後,他讓人找來了張允修的秋闈試卷。
這不看還好,一看,朱翊鈞的心情越發複雜了起來。
恰巧此時,素來說話不怎麼討皇帝喜歡的田義又在一旁。
而神思複雜的朱翊鈞隻自顧自地想起,並念叨道
“王充在《論衡》裡說,鳳凰、麒麟生有種類,若龜、龍有種類矣:龜固生龜,龍固生龍。的確如此啊……”
田義隻當皇帝陛下隨口一念而已,畢竟讀書人總喜歡時不時就念叨那麼幾句莫名其妙的話。
於是乎,田義附和道:“是啊皇爺,這便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朱翊鈞看了田義一眼,難得地笑了一下,卻是苦笑。
老鼠的兒子會不會打洞,他這個皇帝不知道,他隻知道當年張居正教他時……
……
“張先生,鳳凰、麒麟生有種類,若龜、龍有種類矣:龜固生龜,龍固生龍。這是什麼意思啊?是說萬物自從出生開始,一切便已經注定好了嗎?”
“陛下,臣以為,這雖然是在比喻什麼樣的父母生出什麼樣的兒子,但更是在比喻什麼樣的師父,會教出什麼樣的弟子。”
“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什麼樣的弟子……所以張先生,我以後會像你一樣嗎?”
“這……或許會吧。”
“那萬一不會呢?”
張居正沒有回答,朱翊鈞現在卻是已經有了答案。
不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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