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鬱姬·仙蕤(一)_金絲籠牡丹_思兔 
思兔 > 綜合其他 > 金絲籠牡丹 > 第322章 鬱姬·仙蕤(一)

第322章 鬱姬·仙蕤(一)(2 / 2)

——自從被突厥人俘虜以來,外祖母已經數十年沒有聽到過彆人用漢語華言喚一聲她真正的名字了。

幾十年了,臨死之前,她希望再聽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

用漢人的語言,叫出她的名字。

這個名字,不會被彆人忘記。

鬱姬含淚喚出了那聲“徽蘭”,然後外祖母含淚而亡。

死後,她的屍身被突厥人當做普通奴仆一般拉去集中處置了,鬱姬甚至不能留下她的一縷頭發。

到母親死時,也是一樣。

這麼多年,這些恨與仇,悲與淚,也該有個了結的時候了!

鬱姬帶著薄紗遮麵,一步步走向那間關押著裴序光的牢房。

她令獄卒打開牢房的大門,親自走進去,和裴序光當麵對峙。

這個男人年輕時或許風流俊逸,卓爾不凡,可是現在也老了。

他老了,又經曆了這幾年大小的折磨勞累,瘦得隻剩下一層皮包骨,身姿嶙峋而蒼老,奄奄一息,麵如死灰。

這幾年,這偌大的裴家,這個在裴序光的帶領之下一手扶植起來的大家族,很快便被人打壓得再不剩一口喘息的餘地。

——全仰賴鬱姬在背後出謀劃策的功勞。

裴家是商賈出身,這樣的家族裡,隨便抖一抖,多的是見不得人的醃臢隱晦的醜事。

家中太平無事,不被人針對的時候,當然可以拿這些都不當回事。

但若是在禍事臨門之際,被人蓄意抖落出來,那也夠他們脫一層皮的。

譬如說,哪個世家大族關起門來沒有打死過、弄死過幾個婢女小廝的?

可是國朝律例,即便是簽了死契的奴仆,也不能由主家隨意處死。

但是規矩是規矩,實際執行起來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當這個家族蒸蒸日上,繁盛榮光,即便家中主子們處死一兩個奴仆,也沒人當一回事,花點銀錢打點一二,照舊可以不聲不響地使點手段壓下去。

誰都知道,一兩個奴仆的“賤命”,如何能撼動一整個龐大家族的深厚根基呢?

但若是哪日大禍臨頭,整個家族被人清算之際,這些奴仆們螻蟻一般的生命,也會被仇家翻出來大做文章,屆時真真兒算計起來,也足以以區區奴仆之命撼動蒼天大樹一般的一個世家。

同理,裴序光這幾十年來主管裴家,經營商賈生意,手中積壓的官司,真想找出幾件來算一算,慢條斯理地抽出來,鬱姬很快便借著高楨的勢力和官場中同僚朋友,將這個裴家打得措手不及,心神俱疲,苦不堪言。

直到今年春末,濂州大小官員細數裴家幾十年來各種大小罪狀,將裴家父子、祖孫幾十個男丁收押獄中,等候發落。

哎,裴家,這個裴家……

即便是商賈,可是幾十年來在濂州也算是風光體麵的人家了,沒想到兩三年的時間裡,說倒下就倒下了。

這麼大的一個家族啊,家產宅院,在外頭都被官府變賣了。

“裴序光。”

鬱姬姿態閒適地挪動了一下自己腳下的錦緞繡鞋,在裴序光的牢房裡挑了個乾淨的地方落足,然後緩緩從紅唇張合之中吐出了那個男人的名字。

裴序光。

見到一個正值青春、姣美華服的女子來到自己這裡,苟延殘喘的裴序光顯然感到一陣錯愕和驚訝。

這個牢房裡,誰都可能來,唯獨女子不大容易過來。

或許是提審的官員,或許是敲詐的獄卒,這些人都可能來到地牢裡和關押的犯人們說上兩句閒話,但是唯獨一個風光體麵、衣著錦繡的年輕女子,何難讓人將她同這種陰暗潮濕的臟汙之地聯想到一起。

裴序光人雖老矣,但是好在腦子還算靈光,並沒有因為家中這幾年來接二連三的各種打擊而神誌不清。

見這女子衣著不凡,他首先在腦海中細細思索了一番,當她是濂州官場裡哪個官員的妻室、姬妾,總之不會是普通人,所以還是強撐著瘦弱蒼老的身體起身向她行了禮

“老朽……見過夫人。夫人貴步臨賤地,老朽實是惶恐不已。”

裴序光第一時間想到的,這個女人來這裡找他,應該是為了敲詐勒索他一番,向他交換什麼好處。

他第一反應是這女子是官僚家眷,或許是受丈夫的暗示,或許是她自己拿定的主意,想要過來問問他還有沒有什麼私藏在外頭的家產,她要從自己身上再摳出一些錢來,而作為交換的條件,她極有可能會幫助裴家在男人麵前吹點枕頭風,讓裴家的官司可以被從輕處置。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這種事情,也並不是沒有先例的。

而裴序光現在正缺這樣一個機會。

他不怕彆人敲詐他,怕隻怕這個裴家是真的完了,連敲詐他的人都沒有。

所以他麵對這女子十分小心恭順,做足禮數,一副百般配合的模樣。

鬱姬見他卑躬屈膝,不由冷笑“裴老太爺身子可還康健?”

地牢陰暗,終年不見日光,裴序光人又老矣,在這牢中關了一陣子之後,眼睛也痛得厲害,平素視物已經開始有些不清晰了。

方才,他也是猶豫著愣了許久,才慢慢看清了鬱姬裙擺上華美的刺繡和布料,認定這女子絕非凡人。

見鬱姬問起,裴序光又是拱手低咳“老朽戴罪之身,活了這樣一把年紀,該死也是時候了,隻是心中牽掛著家眷,死又不敢死,勉強苟延殘喘罷了。”

家眷。

嗬。

鬱姬聽到這個詞,心中更是冷笑連連,恨意滔天。

他的家眷,他裴序光的家眷!

在外祖母鬱徽蘭之後,他又新娶了妻室,納了美妾,生養了嫡庶子女,兒孫滿堂,如今一整個裴家赫赫揚揚枝繁葉茂,他也到了當老太爺、抱重孫的年齡了。

他當然牽掛他的家眷子孫。

他的妻,他的妾,他的子女,他的孫子重孫們。

唯獨沒有鬱徽蘭,沒有那個他從未見過一麵的女兒青錦,更遑論自己這個“外孫女”了。

“老先生重情重義,實屬難得。”

鬱姬輕笑,“世間多半的男子與妻子,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自己活命了便是萬事大吉,哪有空過問妻女的安危了。老先生如今還念著家中妻眷,可見是有情有義之人。”

……當年他僥幸在突厥人那裡交了買命錢,匆忙逃命,便將懷有身孕的鬱徽蘭丟在了突厥人處,絲毫不見掛念妻女,如今上了年紀了,反倒念著妻女了。

裴序光眼中有片刻的恍惚,似是想搖頭。

他將話頭轉到鬱姬身上“不知夫人尊貴之人,還特意來此陋室,見老朽一個將死之人,可是……可是老朽還能為夫人做些什麼?”

鬱姬瞥他“你希望我能為你做什麼?你又還有什麼牽掛不下的?”

這是要和他做些交換的意思了。

鬱姬沒有說自己是哪個官員的妻眷,但隻看她可以隨便來到這地牢重地,想她也是有些身份在身上的,她自己不說,裴序光也識趣地沒有多問。

裴序光見她終於張了這個嘴,了然一笑,然後撫了撫自己蒼白的須發,攏了攏身上破敗不堪的臟衣,仍然是鄭重其事地跪地,向鬱姬重重叩首。

“老朽的確還有一個心願,也隻有夫人可以幫老朽了結這畢生的心願。”

他向鬱姬叩了三個重重的頭。

“老朽的家產雖然已被官府查抄殆儘,可是夫人亦知狡兔三窟的道理,老朽在外頭自然還有些私藏的金銀珠寶,雖然上不得台麵,但是夫人若是取來,能供夫人消遣一二,也是老朽祖上積德修來的福氣了。”

“你想我保住你的哪個孝子賢孫?”

鬱姬淡淡問他。

裴序光卻是搖頭“活著的人,自有他們的命數,老朽一個也不想保!更不想叫夫人在此間為難……老朽想求夫人做的事情,其實對夫人來說,當真隻是舉手之勞罷了,隻求夫人賞老朽這個顏麵了。”

鬱姬沒有接話。

裴序光麵上露出極為慘然的笑意,這樣的神情忽然讓鬱姬心中大動,感到一陣詭異的熟悉。

——當年外祖母臨死之前,也是這樣的表情。

裴序光渾身顫抖,像是心緒極為不安寧。

“幾十年前,老朽曾經娶過一門妻室,那是我……那是我的原配妻子,是我畢生唯一、唯一愛過的女子。

後來我妻子懷著身孕陪我一起去關外經商,我們的商隊被突厥人所俘虜,我妻子……

再後來,隻我一人僥幸逃了出來,卻沒能帶回她。

之後十數年,我又漸漸積攢了家業,手頭有了自己的心腹親隨和銀錢,我花了許許多多的銀錢和時間,派出一波又一波地人去關外找她,但是卻再也沒有找到那個突厥人的部落了。

三十年後的一天,我的商隊終於在關外偶遇了另一群突厥商人,同他們打聽起突厥部族往事,這群突厥人卻對我說,原來當年我逃回家鄉後不久,那個俘虜我妻子的突厥部族——早就被他部所滅。”

鬱姬麵紗之下的眸中幾乎泣血,哽咽問他“然後呢?然後呢?!”

“難怪這幾十年我都沒能再打聽到她的丁點線索。原來她早就不在人世了。我的妻子,我的女兒,早就不在人世了。”

裴序光麵色慘白,“夫人……老朽在家中為妻女設了靈堂祭拜,隻是一朝家業散儘,恐怕我裴家的族譜、祠堂都叫人燒了個乾淨吧?更何況妻女的靈堂呢。”

“老朽的妻女生前沒有回到漢家門,更沒有過上半日好日子,隻是想著……死後不能斷了她們的香火。老朽但求夫人一件事,求夫人……求夫人……”

最後的這句話,他咬牙說的十分困難,用儘畢生力氣,

“我這樣的罪人,死後不過是一把火隨意燒了的罪孽之身,也不敢奢求和妻女合葬了,反倒臟了她們的衣冠塚。隻求夫人可以將我妻女的靈堂牌位,悄悄遷往彆處的佛寺道觀裡,給那些和尚道士一點錢,他們可以為我妻女念夠十年的經,替她們超度往生。”

“其實老朽還未入獄之前,就已經托人在濂州的清安寺裡供奉妻女牌位了,隻是一朝裴家落敗,清安寺的和尚們、和尚們生怕牽扯,就在我入獄前天,把我妻女的靈位送回了裴家,叫我往彆處另請高明去。”

他低低地自嘲冷笑,“世情如此,無可奈何爾!”

“夫人,我隻這一件事想求夫人!”

喜歡金絲籠牡丹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金絲籠牡丹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最新小说: 時瞑傳記1終焉 重生之末日旅途 做民國倒爺:我的金手指有點無敵 清穿新還珠:公主踢翻主角團 從精神病院走出來的道祖 氪金係統:我花錢就變強 蓋世四皇子:從賜婚女武神開始 人在諸神天界,我卻是邪神使徒 夫君玩命爭寵,我卷鋪蓋連夜逃跑 重生三歲綁定錢多多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