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殘雪凝輝冷畫屏(一)_軫花辭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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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殘雪凝輝冷畫屏(一)(1 / 2)

軫花辭!

霜降之後,秋風驟涼,紅衰翠減,衰草遍地。天邊暮色沉重,遠山暮鼓悠響,援琴鳴弦也唱不儘無邊寂寥,冷落淒涼。

楚雲汐已經坐在階前整整兩個時辰,她已不知消磨了多少這樣寂寞的下午,她雙手拄腮,手持黃葉,望著偶爾南歸的大雁,用葉子掃掃階上的螞蟻。梨院從未如此荒涼過,涼的不止是景還有人心。

眼見得太陽西沉,又一日盼望落空,楚雲汐歎息著,失望而憂愁。她曾經問過母親為何總也不見父親,母親卻總是垂淚。母親的淚水是她記憶中最為刺痛的存在,也是促使她成長的痛楚。她看懂了悲傷也學會了緘默,她心中充滿了疑問,卻也隻能深埋在心底,她不若以往聒噪和歡樂,因為重重心事令她變得沉寂,也逐漸影響了她一生的情緒。

而白蕎又何嘗不是獨自品嘗這杯苦水,楚義濂受傷後幾乎將所有人都拒之門外,她多想陪伴在丈夫身邊卻每天隻能從下人口中打聽消息。丈夫隔絕眾人的狀態並沒有隨著他的傷勢大愈而結束反而變本加厲,他拒絕所有人的探視和親近,每日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她多次懇求甚至在門外哭泣,他卻冷冰冰地連頭也不回。她的心灰意懶讓盧氏頗為舒心,畢竟隻有她早已習慣了丈夫不管不顧的態度,也隻有她幾乎看破了這虛幻的夫妻之情,而將一切的希望和期盼轉移到了女兒身上。

蔣木蘭偶爾也會來梨院坐坐,她本就是個沒有太大寄望之人,對於丈夫也隻有感激,萬萬也不敢有一絲愛慕的期盼,在盧氏的蔑視之下與白蕎同氣連枝。她的規勸卻難以緩解白蕎心中的一分心痛,畢竟隻有她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向丈夫交出了自己的心。

白蕎苦熬不住,終於病倒,病痛中的期盼不久便破滅,楚義濂仍舊不曾出現。

楚雲汐忍不住在母親榻前痛哭,白蕎用枯瘦的手扶了下她的頭,也不禁落淚,她終於受不住捂臉跑了出去,落春跟著追出,她攀到父親書房外的桑樹上坐下,任憑落春怎麼呼喊都不理睬,下人們圍了過來請她下來,她卻惡狠狠地威脅道“你們若敢靠近,我便跳下去摔個粉碎!”

下人沒有辦法,隻得在樹下候著,落春又不放心白蕎,見這一堆人看著便先行回去。侍女們回報盧氏,盧氏卻冷笑著任她胡鬨,她知楚義濂最近心緒不寧,她這般亂鬨即便不摔死也少不了一頓教訓,遂隻派幾人作勢攔攔。

楚義濂幾乎天色漸黑方才歸家,步伐和臉色都異常疲憊而憔悴,聖上雖下令嚴查刺客但幾個月來毫無進展,讓他的心情更是雪山加霜。

楚雲汐在樹上老遠望見父親向這邊走來,立即從樹上滑下,忽然奔到父親麵前,大哭道“爹爹,母親病了求你去看看吧。”

神思沉重的楚義濂被突然衝出的女兒唬了一跳,接著又看見一大幫下追了過來,圍在兩人身邊垂首低語。

他的臉上如同烏雲遮日,陰鷙而冷酷地喝道“還不退下!”

他的聲音響若洪鐘,震地眾人身子一抖,眾人陸續散去,唯有楚雲汐不為所動,苦苦哀求。他大怒,怒斥之聲如山雨欲來前的雷鳴“我讓你退下沒聽見嗎?”

楚雲汐哭聲震天,撲到父親身上,痛呼道“我不走,我不走。爹爹,你為什麼這麼狠心,你不要我與母親了嗎?爹爹,為什麼你變的如此絕情,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此話一出,楚義濂揪住她的衣襟將她提起,麵上表情扭曲地如凶惡的野狼,他將她摜倒在地,朝她背上痛打幾下。她痛苦哀嚎,他卻絲毫不減威力,嗬斥道“你這般不知禮數也是你母親教的?對著父親就敢如此大呼小叫!你的母親教女無方留著何用。”他將女兒痛打一頓,就這樣將她棄在冷冰冰的地上,院中的幾個老下人看不過眼,將她抱回了梨院。

楚雲汐幾欲斷腸的哭聲驚醒了白蕎,她見下人將狼狽的女兒抱進屋裡,心疼的從床上滾落在地,跪行到女兒身邊,將她死死抱在懷中,恨不能以死解脫,落春也跟著嗚嗚而哭。

一位長跟在楚義濂身邊的老下人終於不忍,悄悄地蹲在白蕎身邊,附耳低聲道“夫人有些話本不該我們這些下人多嘴,隻是鬨成這樣,您也該體諒老爺。他打小姐不過是出出悶氣,你切不可對他心生恨意。”他歎了口氣又道,“夫人,老爺這些日子苦苦支撐,可你卻不知他心中的傷痛,他的傷壓根就沒有痊愈,反倒留下了嚴重的後果。他的右手幾乎半廢,最近所有的公文往來幾乎都是府中先生代筆,更為嚴重的是。”他哽咽了一下,緩了緩才壓低聲音道。“而他的下身已經毀了。”

白蕎震驚得忘記了哭泣,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他舉袖抹了抹眼淚道“你讓他怎麼能跟各位夫人開這個口?”

她站起來將楚雲汐交給落春帶回屋去,深深喘氣,對著老下人拜了拜,老下人惶恐回禮,她親自送幾人出門。

她坐在床沿上發呆,既難過又憐惜卻又有一絲安慰,原來他的丈夫之所以一夕之間變得如此冷漠,憎恨所有女眷的接觸乃是因為如此難言之隱,她怎能不諒解丈夫的苦楚。想來彆人便罷,他最難麵對的自然是他最愛之人。

更令她心痛的是,楚義濂居然不明白莫說他成了廢人,便是他死了化成灰,她也絕不會離棄。思念在此刻越發強烈,她要去,義無反顧的去安撫他的心。

第二仍去求那位老下人,放她進書房等他。老下人也期盼他夫妻能夠重修舊好,便答應了她的請求。

黃昏秋雨,如離人淚,滴滴霏霏。楚義濂的臉卻始終猶如無法放晴的天空,暗沉陰森。即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的白蕎與他相對時還是露出了一絲膽怯。他盯著她,如同快要燃爆的火藥,渾身都散發著濃濃的煙火味。

他根本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翹鬢厲色,間接地口吐兩字“出去!”

白蕎雖弱質芊芊,卻堅強地挺直柔弱的身軀,堅定不移地說道“不!我絕不走!”

楚義濂怒火焚心,揚起手竟要打她,她卻一把握住了丈夫的手,望著他因急速瘦削而粗糲的麵容,原來浮在他眼角的細紋如今居然如同刀刻留下的傷疤,她心疼的撫上他的眉眼,微泣道“相公,你瘦苦了。”然後便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她眼角的熱淚落到他的手上,他抽搐了一下,使勁地縮手,她被拽地踉蹌一下,扶胸咳嗽,但雙目仍含情相望。他的心被觸動地一顫,臉色稍霽,往後退了一步略微妥協道“我瞧你身子不好,還是先回去吧。”

她卻端起了桌上湯盅,溫柔勸慰道“相公你瘦了,臉色也枯黃了許多,你怎麼不多休息幾日,朝廷之事若非急政,莫不如緩緩。我給你熬了一碗烏骨雞湯,裡麵放了些凝神滋補的中藥,你快喝下吧。”

楚義濂猶豫了一下接過,隔著蓋子謹慎地聞了聞,又放回桌上,聲音僵硬地說道“好了,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你快回去吧。”

白蕎微微一笑道“我要看你喝下才能安心。”

楚義濂心生不耐,臉色又是一變,她卻歎息道“相公,你還不肯實言相告嗎?我都知道了。”

他卻麵露惶然之色忙問道“你知道什麼?”

她哀哀抽泣道“我知道了你的傷情,也知道此事你難以啟口。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隻求你莫要自苦,你我夫妻共同麵對,請醫吃藥,若是治不好,那又有何妨,太史公當年受重刑依然千古,相公你潛心為道,勤於國事,百年之後,定然也能如淩煙名臣一般受人敬仰。”

楚義濂靜默一會兒突然仰天大笑,一副鄙夷之態,言語甚是傷人“我看你是得了瘋病,近日總是胡言亂語,這種話也能說得出口。你們女人為了爭寵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你當真以為我這般疏離你是因為身上病痛,可笑!我隻是厭倦了你整日在我麵前哭哭啼啼,你隻管做好你的本分,不必在我麵前玩這些花樣。何況你一個妾室,也配與我夫妻相稱嗎?你當學學夫人,將家中上下打理好,將兒女管教好,你看看雲漣明神懿秀,闔宮上下無不稱讚,無日即將調往東宮做殿前女官,乃是長安名門閨秀之翹楚。可你教導的女兒呢,毫無禮數,沒有規矩,見了父母不行跪拜,甚至衝撞父親,毫無儀態的痛哭,這與門外哭喪花子的乞兒有何區彆,簡直是丟臉至極。”

白蕎大慟,震驚於他與盧氏素日彆無二致的口氣。他們夫妻之所以傾心相愛正是因為不受世俗之羈,心意相通,如今他卻全盤否決了他們曾經的堅持。她心碎不已,痛苦萬分地說道“老爺你以前從不會這般說,你一直誇雲汐天性真璞,你今日為何如此指責於她?”

楚義濂甩袖叱道“我自己的女兒難不成也不能教管了?若你當真管教不好,不若將她送到夫人那去,讓她替你管教。”

白蕎恐懼地急速喘氣,哀求道“不,相公,你不能分開我與雲兒。”

楚義濂麵色靜止如雪,冷冰如霜。

“我求你。”她顫巍巍地牽著他的衣袖求道。

楚義濂終於還是厭棄地扔開她的手“放手!”

白蕎忽感黃昏路儘,黑暗慢慢襲上她的雙眼,她伸出雙臂想奮力抓住兩人最後一縷情絲,她跪在地上,雙手環住丈夫的腰,傾儘畢生之力,哭喊道“相公,你當真因為一點傷情就要將以往情意全部斬斷,甚至不顧與女兒的血肉親情了嗎?你就這麼絕情嗎?”

她滿臉淚痕地抬頭仰視著自己今生的摯愛,他的眼中有微光流動,她漸漸地感到了希望。他緩緩俯下身子,右手觸到了她的臉,她破涕為笑,然而不過一刹,他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凶狠道“我說過不要再在我麵前哭哭啼啼,以前是我糊塗被你迷惑了心智,整日隻想著與你廝守,白白地浪費了大好前途。還是夫人說得對,我楚氏要重奪太祖時期的榮耀,你不過一個布衣之女,怎比上顯赫的洛陽盧氏,我看在你為楚氏添女的份上,不會休離你,你以後就安分地待在梨院裡,沒有我的允許半步不得離開。至於雲汐,夫人本就不喜歡她,就讓她留在你身邊吧。記住,你隻需讓她平平安安地長到出閣之年便是你的功勞了,去吧!”

此話一出,白蕎知道她決不可能再挽回丈夫的心了,他終於還是在仕途的誘惑下出賣了自己的本心,盧氏到底是贏了。她悲傷已極反倒流不出淚來了。

她擦去眼淚,整整衣服,淡淡地說道“既如此,請相公賜還青竹簪。”她頷首瞧了瞧他發髻上的簪子。

楚義濂將簪子從頭頂拔出扔到她身上。

她徹底死心,最後一次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夫妻大禮。他卻平靜地坐下,低頭飲茶,隨意地擺了擺手。

她決絕地離開,從此再也沒有收到丈夫深情注視的目光。

她回到房裡痛極反笑,望著掌中幽幽碧青的玉竹簪,遽然用力掰斷,自語道“玉竹已斷,夫妻情絕。”

梨院自此再無繁盛之日,凋落地猶如冷宮一般。楚義濂的態度讓盧氏正妻的權威震懾到了府中的每個角落。她心中堅守的“正義”再次得到了伸張。她雖然顧著她的貴族顏麵和賢德的名聲沒有太過明顯的打壓白蕎,但暗地裡縮減月例,減掉人手等損事卻也沒少做。

除了院子裡看門掃地的小廝,兩個念舊情不肯離開的侍女終於也被盧氏以節儉持家為名調到了彆處,如今白蕎母女身邊隻剩下一個盧氏也看不上的啞巴丫頭落春服侍了。

是日,霜雪初霽,空氣被層層白雪的散發出的冷氣凍得清爽了不少,天空乍晴,藍的有些蒼白,再綴著些許雲朵越發顯得病怏怏的,仿佛剛剛大病初愈,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楚雲汐頂討厭這樣的天氣,渾身懶懶的起了床。隨便找了一件外衣披上連鞋也沒穿就跑去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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