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日色已儘花含煙(一)_軫花辭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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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日色已儘花含煙(一)(1 / 1)

軫花辭!

新雨過後,一條七色彩練穿空破林而來,在山穀上空綰了一個美麗的蝴蝶結。竹枝上掛著晶盈飽滿的露珠,偶爾有鳥兒在上麵縱身一躍,露珠便似枝頭熟透的果實般顫巍巍的落入泥土中,繼而不見,暫短的生命如曇花一現。

廚房裡,三個丫頭熱火朝天地忙著淘糯米,洗粽葉,拿蜜棗。楚雲汐和林月沅,一個端端正正的坐在菜案邊認真的裁棉線;一個斜站著手拿菜刀手忙腳亂的切火腿。楚雲汐把裁好的棉線一根根整齊地排在菜案邊,白色的棉線垂下來像女孩子發簪上亮麗的流蘇。

林月沅剛開始把火腿片切的厚薄不一,歪歪扭扭,後來漸漸摸索到了技巧,刀越用越順,越切越好。她按耐不住內心的喜悅,刀往菜案上一擱,拉著綠妍連聲問道“你看我切得怎麼樣?”

綠妍回頭匆匆掃一眼,笑道“我就說林小姐聰明,這一會子就切的這麼好了,趕明兒您也可以上的廳堂下得廚房了。”

林月沅被綠妍的好話奉承的開心大笑。碧音白了她一眼,口中的風涼話不客氣的擊來“切成這樣還好意思笑,丟人。我真懷疑、你做的的飯會不會有人吃。”

林月沅瞬間反擊“我在家經常給我哥做飯,有眼無珠。”

楚雲汐插嘴道“那我們的生日宴就交給你了。”

林月沅走到水池邊用手掬了一捧水,向楚雲汐身上一潑,佯怒道“你到底跟誰一夥的。”

楚雲汐身子輕靈旋動,閃到一邊,裙角蹁躚,嫣然笑道“我的意思是生日宴上的剩菜剩飯就交給你了。”她還故意把“剩菜剩飯”幾個字讀的重重的。

林月沅抄起菜刀,在廚房裡狂舞亂跳,表情故作猙獰的道“好啊,看我不把它們剁成肉醬五馬分屍,呀啊哈。”

林月沅正瘋的起勁,冷不防被一盆鮮豬肉撞個滿懷,定睛一看,碧音擋在她身前正經百八的說道那麻煩你先把這盆豬肉剁成肉醬,謝謝。”說完頭也不抬,昂首闊步的走了。

林月沅英眉一挑,“咦”了一聲,大吼道“到底誰是小姐?!”

碧音裝作沒聽見,若無其事的走了。

綠妍把洗好的粽葉拿到菜案上,青蓴端來淘好的糯米,兩人分工合作,一人卷粽葉,一人向裡麵添米放棗,然後再一人扯線,一人係繩,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你來我往,十分默契。

林月沅看著她們倆的動作眼睛睜得大大地,羨慕的說道“我知道生日宴該交給誰了,這不是兩個現成的大廚嗎?”

綠妍手腳麻利的纏好一個粽子,放進一個空盆裡,聽了這話,搖頭笑道“說歸說,笑歸笑,這次生日宴啊,一定要做好。這可是兩位小姐十五歲生日,意義非凡。女子十五歲及笄,這可是大事,開不得玩笑,我還想著實在不行,就到附近的酒樓定個酒席,咱們到外麵吃也是一樣的。”

林月沅拉著楚雲汐悄聲的道“瞧瞧,真敗家。”

楚雲汐推了林月沅一把,林月沅雙手抱胸,哼了一聲。

說起這生日宴,也真是巧了,綠妍原以為楚雲汐今年十五歲生日,單給她擺一場大的就成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林二小姐今年堪堪也是十五歲,最有趣的是兩人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隻是林月沅生在下午,楚雲汐生在晚上罷了。

呼哧一聲,一人喘息著走近,林月沅給唬了一跳,碧音手裡抱著一個大食籃進來,累的氣喘籲籲的嚷道“還不快來幫忙。”

楚雲汐和林月沅兩人合力把食籃放到案板上,林月沅忙不迭的揭開蓋子,裡麵裝的是調好的豆沙,蓮蓉,赤豆,板栗以及各色堅果蜜餞。林月沅笑眯眯地拈起一塊楊梅咂嘴道“知道你家小姐辛苦,還特地送東西來給我們解饞,行啊,表現不錯,值得嘉獎。”

碧音上去一把拍掉了林月沅正準備送進嘴裡的楊梅,重新放進食籃的盤子裡,斥道“誰叫你亂動的,這是用來包粽子的餡。”

林月沅仍舊保持嘴巴半張,手臂空懸的的姿式看著她,乾笑了兩聲,嘟噥了句“小心眼。”

碧音猛的抬頭,眼睛圓瞪,厲聲道“你說什麼?!”

林月沅被她話音一震,擺出一副“不與你一般見識”的傲慢姿態道“沒什麼,少廢話,包粽子。”她一擄袖子,說乾就乾,毫不含糊。在一旁看熱鬨的楚雲汐,這時也加入了包粽子大軍。不多久,粽子的清香傳滿了莊園裡的每一個角落。

掀開鍋子,白色的水汽一飛衝天,綠妍先撈了幾個熱氣騰騰的粽子出來給大家解饞。碧音搶先撥開眾人,伸手去抓,被滾熱的粽子燙的哇哇直叫。這會子輪到林月沅說風冷話了,她說話連諷帶刺,氣的碧音直跳腳,作勢要打,林月沅縮到綠妍後麵,伸頭伸腦,笑的陽光燦爛,一時間廚房裡雞飛狗跳,好不熱鬨。

楚雲汐微笑著看二人胡鬨。青蓴不聲不響的了剝一個粽子,用瓷盤盛了,上麵撒了一層層細細的砂糖,又從筷籠裡抽了一雙竹筷子,用水衝乾淨了,放到盤邊,端到楚雲汐麵前。

楚雲汐驚喜叫道“謝謝。”執起筷子,夾了粽子一角,不向自己嘴裡送來卻伸到青蓴唇邊,青蓴輕笑,小口微張,香軟粘滑的粽子順勢而下。滿意地看青蓴咽下去後,楚雲汐這才夾了一小口填進嘴裡,嚼了幾下,說道“啊,是鬆仁餡的。”

鬨騰的正歡的林月沅忽見楚雲汐和青蓴吃的香,快步衝到楚雲汐跟前,張大嘴巴,叫道“我也要吃。”那神情好像一個撒嬌耍賴的孩子問母親要糖吃。楚雲汐抿嘴一笑,夾了一大口喂給林月沅,林月沅慢條斯理的嚼著,邊嚼邊大聲稱讚道“好,真好吃。”惹得碧音口水直流,忍不住喊道“還有我呢。”綠妍大笑著拿起青蓴剝粽子留下的粽葉,往兩眼直愣愣的盯著青蓴手中的粽子的碧音嘴裡一塞,笑道“乖,我來喂你。”

林月沅見碧音嘴裡被粽葉塞了個亂七八糟,爆笑不止,口中糯米粒四散開來,濺得到處都是。楚雲汐忙拉著青蓴逃出來,喃喃自語道:“下一次打死我也不跟她們一起做飯了。”青蓴握緊楚雲汐的手默然而笑。

晚飯前,楚雲汐特意挑了幾個蒸的時間略長的,吃起來口感更加綿軟的粽子給白蕎送去。白蕎隻隨意嘗了幾下,便停箸了。她命楚雲汐陪她念了一段觀音經,隨後燃了幾柱香,虔誠的對著觀音像拜了兩拜。楚雲汐扶白蕎起身,接過白蕎手裡的香,插到香案上的蓮花三足香爐裡。楚雲汐攙扶著白蕎坐下,白蕎隨口問了些日常瑣事,楚雲汐接畢恭畢敬的回答。白蕎說著說著突然停頓,望著桌上的粽子微怔,冥想了一陣才續道“明兒也給你大哥送幾個粽子,你大哥身體不好你要多多關心他。”提到楊邈,楚雲汐心中一慟,各種隱忍的苦痛如刀絞一般掏心噬肺,她平日裡在彆人麵前強顏歡笑,可如今麵對自己的親身母親,她難掩悲痛,悲痛至極化為寂寥無聲。她默默地環住了母親的腰身,投去母親的懷抱,她汲取著母親懷中的溫暖,仿佛是大海懷抱裡一株小小的浪花,隻要有母親溫實的臂膀,她就有勇氣披荊斬棘,對抗烈日狂風。她閉上眼睛回想著小時候在父母身邊的美好情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小兒女的姿態,嬌聲嬌氣的應了聲“好。”

吃晚飯時,楚雲汐說馬上就是端午節了,要去給大哥送些粽子和自家釀的酒。林月沅自然是要跟去的,碧音自告奮勇也要去,她在山穀裡平時難得出去一趟,都快憋出病來了。楚雲汐考慮了一下,畢竟碧音不會武功,從這兒到楊邈的住處要走上個兩三天,為了安全起見就沒同意。碧音氣的小嘴一扁,差點沒哭出來。楚雲汐好言相勸,林月沅連哄帶騙,最終二人以答應為碧音買一大堆蜜餞點心的慘痛代價獲勝。林月沅為此耿耿於懷一晚上,口中一直不停念叨著“虧大了,虧大了。”

清晨,幾個丫頭起早幫忙收拾東西,綠妍將粽子和兩瓶酒放在食籃裡,由林月沅拿著,楚雲汐則和青蓴一起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楚雲汐和林月沅商量好了,端午節陪著楊邈一塊過。

自從楊邈死裡逃生,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後,整個人就好像真的死過一次一樣,閻王嫌棄他殘破的身軀,黑白無常卻索走了他瀟灑豪邁的風姿。現在的他整日以酒為伴,借酒消愁,頹唐如泰山將崩,消沉似大廈將傾。他的一條右腿殘廢了,這並不是致命的,抽走他靈魂的是他妻子柳盈薇的枉死,斯人以辭生者去,遙祭難聞苦作悲。他之所以苟且偷生是因為死對於他來時不過是個形式,是做給給彆人看的表演,他不屑以死博得眾人的同情,也不願用死表達他對妻子的深情厚誼。他的心意天日可表,死何足惜,他要用死去的靈魂去祭奠愛妻,用活著的肉體去安慰親人,他活著,親人們心中的希望之火就會繼續燃燒下去,生生不息。

善良的楚雲汐很想為大哥排憂解難,她經常找各種理由去看望楊邈,陪他聊天,陪他說話,甚至陪他喝酒。楚雲汐難過的發現以往愛說愛笑,不拘小節的楊邈變得沉默寡言,經常半天都不說一句話,兩眼無神的看著她發呆,那種表情就好像不認識她似的。憂愁悲憤的她隻得握著手中的酒杯不住的向自己灌酒,酒水留到胃裡是苦澀的,她在醉意朦朧中總是不情願的看到父親的身影,聽到父親的聲音,於是夢魘如黑夜般降臨吞噬一切,包括她的心。她開始有點恨他了,惡毒的想法如毒瘤一樣侵入腦髓,又奪去了一個逃避父親的借口,也許總有一天她會和再父親見麵,想到這,她的眼前就會出現一片紅色,紅色,紅色代表什麼,溫暖的紅光亦或是淋漓的鮮血。不知道,喝酒,酒可以麻痹神經,使頭腦變鈍,讓短暫的記憶封存,但她更願讓回憶永遠消失。

臨出門時,青蓴叫住了楚雲汐,把一件剛剛收線的棕黃色長袍交給她,楚雲汐抖開手中長衫,上下打量了一番,正是楊邈的身形尺寸。衣服是落春和青蓴合做的,她們兩個總是這樣,默默無聞的用心去關愛著彆人,少言寡語的她們從不張揚自己的熱情,她們習慣悄無聲息的播撒愛心的種子。楚雲汐替楊邈謝過她們。林月沅在門口喊了一聲“走了。”楚雲汐急忙忙的接過落春手中的帷帽趕了過去,訂帽帶的線鬆了,慌裡慌張的她竟沒留意。

出了山穀,一路向東,先要經過一片竹林,竹林方圓百裡,最快要走上一天一夜,楚雲汐她們不敢耽擱,快步前行。

兩人背著包袱,提著食籃,單靠腳行,沒有坐騎,走了一天,著實累的不行。天色漸晚,林月沅提議在竹林裡過夜,明早啟程。楚雲汐見四下無人,隨意找了一片竹子稀疏的空地,鋪了一塊藍布,兩人席地而坐,抱膝仰頭看去但見天空深藍幽邃,群星當空,偶有清風拂麵,送來竹香陣陣,頓覺胸襟開闊,神清氣爽,林月沅心生快意,禁不住引吭高歌,唱到“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還未等林月沅唱完楚雲汐即撫掌笑曰“李白的《俠客行》,這首詩讀來激昂豪邁,俠氣乾雲,卻難得閨中女子的青睞,試問哪個女子喜歡漂泊江湖的人呢。而卿獨愛此詩,可見卿誌堪比男兒啊。”

林月沅對楚雲汐的誇獎不屑一顧,胸膛一挺道“男兒又如何,我雖是女兒身,亦能拯危濟難,建功立業,我小時最喜讀史記《遊俠列傳》,最佩服的是紅線、紅拂女和聶隱娘。我此身最大的願望便是成為俠肝義膽的一代女俠。”

楚雲汐端正顏色,臉含敬佩之意道“是,你的胸懷我自愧不如,怕是天下女子中也難找第二個,若說能及得上你的大約隻有木蘭、紅玉了。”

林月沅嗬嗬笑道“你倒會誇人,你也不差啊。”

楚雲汐雙手抱拳謙恭道“比起林女俠我還差得遠呢。”說畢清咳兩聲,接著林月沅剛剛停頓的地方唱到“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她二人唱同一首詩,詩意旋律相同但韻味情致卻大大不同,林月沅聲音洪亮寬廣,聽來澎湃激越,頗有蕩氣回腸之感,直抒她對俠士豪情的仰慕之情;楚雲汐聲音清和柔亮,聽來餘音渺渺,絲絲縷縷,動人心魄,她將俠士們為國為民,視死如歸的壯誌唱和的動情悲壯,如杜鵑啼血,白猿哀鳴,竟有幾分淒涼之意,令林月沅聽來無端生出一絲感傷。

楚雲汐唱完,眼眶濕潤,淚水盈盈欲滴,悲切難當。林月沅連怪自己不好,沒事唱什麼詩,楚雲汐哽咽說道“不怨你,此情此景唱讀此詩,讓我想到了大哥。”

林月沅默然無語,適才的萬丈豪情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一向樂天知命的她,也跟著唉聲歎氣起來。

林月沅忽感手心一熱,再看楚雲汐已收起那副多愁善感的模樣,變得敏銳警捷,她握住林月沅的手,四下張望,身子湊到林月沅旁邊低聲道“我好像聽到了馬蹄聲。”林月沅鎮靜如常,身子不動,集中注意,豎耳細聽,果然竹林西側隱隱約約有馬蹄聲傳來,而且越來越清晰,聽聲音似乎那馬正朝此地駛來,兩人對望一眼,從地上一躍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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