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長地遠魂飛苦(二)_軫花辭_思兔 
思兔 > 曆史軍事 > 軫花辭 > 第十九章 天長地遠魂飛苦(二)

第十九章 天長地遠魂飛苦(二)(1 / 1)

軫花辭!

她隻匆匆掃了幾眼兩人招式,便篤定耿功非王行對手。耿功全靠一身蠻力,揮舞一把重刀,出招又笨又遲,而王行一把短槍卻輕靈多變,更無固定打法。他精通各路槍法,幾乎是根據進攻之勢信手出招,將各大槍法拆開,重新組合使用。對方即便熟於用槍,也難以摸出套路,更難猜出他下招打向哪裡。不過才接了二十幾招,對方的陣腳已經被他全然打亂。

王行出招沉穩,臨敵甚是冷靜,極有經驗,反觀對方,脾氣毛躁,刀法混亂,破綻四漏。連她也不由得連連搖頭,果然不出四十招對方就敗在他的槍下。

不過那人也甚有骨氣,也不告饒,隻梗著脖子歎氣道“也罷,合該命如此,死了倒也乾淨,隻求壯士一刀結果了我的性命,彆將我送官,省的連累家中老娘。”

王行也是極孝之人,一聞此言心中一軟,槍口便往外挪了挪,不解問道“閣下也知做賊乃是連累父母的營生,何苦還要乾著打家劫舍的勾當。”

耿功無奈嗟歎道“若是世道安順,誰願意背井離鄉,做個山賊。”

他望著手上的刀,悲憤地往地上一扔“我原本乃是山東聊城的佃農,家中有個老娘,還有三個兄弟,兩個妹妹。爹死的早,娘把我們兄妹幾個帶大不容易,人老了眼也瞎了。我們兄弟幾個本想好好乾活,供養老娘。可這些年租稅漲了又漲,根本不夠吃飯,家裡遭了蝗災,租子交不上,田也被占了。我隻得丟下老娘出來闖蕩,可惜走到何處皆是遍地惡霸酷吏,我凡是掙了些銀錢莫不出幾日定然被人搜刮乾淨。我無錢吃飯,心一橫便投了黑龍山。可那也不是個好去處,上麵竟是些窮凶極惡之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偏偏官府還搞什麼‘養寇自重’,是以總是剿殺不儘,官府得了利,老百姓就遭殃。我原也是老實巴交的窮苦農民,看不慣他們欺負窮人,便借著外出悄悄跑了,可又無處安生,便在這官道附近埋伏,隻求劫些銀錢維生,並不敢傷人性命。隻是這事做得多了,更覺對不起老娘,今日若是死了,也算解脫。”

王行也知如今世道艱難,惡吏橫行,官賊勾結,窮苦農民難以為繼,食不果腹,落草為寇也是被迫,便動了些惻隱之心,收了槍,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他道“做山賊、佃農可惜了你這把好力氣,莫不如去邊境投軍吧,報效國家、奮勇殺敵,若是立了軍功,得了個一官半職,將來衣錦還鄉,你娘也能與有榮焉。”

耿功也隻在黑龍山上見過成錠的金銀,登時欣喜若狂,對他千恩萬謝,差點要給他磕頭。王行笑著將他扶起,連道“不必。”他直到離去時,還如墜入夢中般不斷自語。

王行一轉頭便見到楚雲汐垂目凝思地站在樹後,他快步上前,走到她身邊時,又退出一步,鄭重道“姑娘受驚了。”

楚雲汐微抬眼眸,見他經過一場打鬥,仍維持著清俊儒雅的儀態,顯是家教極好,不由得多了幾分欣賞。她的唇角上揚的恰到好處,露出了一個清美而婉約的微笑。隻一個笑容便展現出了名門閨秀的溫婉之美。她眉間浮出淡淡的憂愁,將手中韁繩遞給王行。

他沉默地接過韁繩,任她旁若無人地走到前麵。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各懷心事,突然她駐足凝眸,悵然道“這天下盜匪橫行、巨蠹遍地,竟還不如五年前的光景。”

“自從丞相掌政後,這日子越發難過。”王行不禁接口道。

楚雲汐身子一顫,側頭輕問“是嗎?”

她語氣甚是憂傷,連王行也忍不住歎道“自太祖開朝以來,皆奉行休養生息的國策,稅率低於曆朝,奉行多年的稅製至丞相當政後始變,連增三次,失地農民淪為士族佃農或奴隸,受到兩層剝削,被逼成匪盜的大有人在。朝廷更是內鬥不休,舊貴族與丞相帶領的科舉出身的新貴士子們政見不合,在朝堂之上大打出手也是常事。偏偏聖上常年臥病,又偏信些方士道術,整日沉迷於煉丹長生,十日竟有六日不問朝政,任由兩派相爭,朝局動蕩。”

她轉過身來,清喉淡囀,笑道“公子對朝政頗有見地。”

王行謙虛一笑道“我不過轉述家父的話,我一個邊境小兵對朝政哪敢有什麼見解。”

楚雲汐眸光一閃,笑道“想必令尊定是朝廷重臣,真是失敬。

他卻仰頭大笑,連連擺手道“豈敢豈敢,不過刀筆小吏而已。”

不知不覺間,兩人牽馬並排而行,猶如在林間散步。楚雲汐表達了對丞相的好奇,不斷的問起有關他的事跡。起初王行還謹慎地連道“不敢妄言”,大約是見她有些悶悶不樂鬥膽說了幾句實話“丞相治下過於嚴苛,有些政策近乎斂財,且鉗製言官,倚信奸佞,心腹呂健亨、竇山、褚輝等人皆是酷吏,而沈鐘、令慶延等人則是口蜜腹劍、欺上瞞下的弄臣。新貴士子們也並非全然願意追隨丞相,那些真正的名清才高之士並不願與他們為伍,又不願攀附士族門閥,得到重用的很少,大都隻能在偏遠之地做個小官,著實可惜。這幾年丞相帶領新黨先後鬥倒了韓、崔兩大士族,牽連甚廣,據說死刑流放之人竟有萬人之巨,令人心驚,除此之外……”

他說的越多,楚雲汐的臉色便越難看,她心中父親忠孝節義的偉岸幻影再次被現實戳破,寒冷的風將她心頭希望之火吹滅。即便她再不願承認,那個溫厚慈愛的父親早已隨記憶模糊,現在的楚丞相是個剛鷙專斷的權臣,每天樂此不疲地與各路朝臣爭鬥,一邊欺瞞著體衰多病的帝王,一邊瘋狂地壓榨著底層的百姓。她神思恍惚,走著走竟落下淚來。

王行驚然住口,她卻推說是聽了如此多的慘事,心下難過,為生者哀,為死者痛。

語言的力量遠沒有現實來的震撼殘酷。兩人過了秦州,繼續東行,才知什麼叫慘絕人寰。

隴州位於渭水邊上,今冬發生了雪災,沿街皆是凍死的百姓屍骨,冰雹如天降巨石一般損毀無數良田房屋,許多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遍野哀鴻,慘不忍睹。

王行和楚雲汐入城後目睹種種慘狀,心痛難言。然而更令人氣憤的是發生了如此大災,地方官員並無賑災救濟,反而不聞不問,任由百姓橫屍街頭。

楚雲汐悲憤難解,不住發問。王行卻異常冷靜,一向柔軟而充滿情感的他冷峻地審視著這煉獄般的人間,地方官員的私心盤難以瞞過他洞察秋毫的雙目和深刻求索的大腦,他們既膽小怕事、推諉責任又想趁機牟利,貪汙朝廷下撥的撫恤之財,當真是一群吸血惡蟲。

晚間,兩人尋不到投宿的客棧,隻得到城中人家求宿,王行牽馬敲開了一戶農家,開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駝背老漢,瘦黃乾癟的臉上,皺紋如刀刻一般,他神情委頓麵容淒惶,走路都有些不穩。他費力地瞧了瞧站在門口的兩人,哆哆嗦嗦的道“兩位,有什麼事嗎?”

王行拳恭敬有禮地抱拳道“老伯,在下王行,這位……”說著指了指楚雲汐,她見狀忙也學著抱拳行禮。“是我的表弟,我們回鄉探親,路過此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請問,可否行個方便?”

老漢有些耳背,王行隻好一字一句地重複。他聽懂了大意,招手放兩人進屋,歎口氣道“就這麼幾間破屋,兩位湊合住吧。”

他回頭引二人進屋,身子轉了一半,軟到在地,王行趕忙扶他起來,擔憂地問“老人家,您沒事吧。”

老漢大手一揮,強笑道“老了,不中用了。”他揮開王行的手,步履蹣跚地向著小院裡唯一一束射在地上的昏黃光柱走去,那光束來自一間破舊的小瓦房。小瓦房在這荒涼的黑夜裡孤獨的佇立著,兩扇對稱的破敗的窗戶上滲出一顆顆水珠,仿佛兩顆正在哭泣的心。



最新小说: 時瞑傳記1終焉 重生之末日旅途 做民國倒爺:我的金手指有點無敵 清穿新還珠:公主踢翻主角團 從精神病院走出來的道祖 氪金係統:我花錢就變強 蓋世四皇子:從賜婚女武神開始 人在諸神天界,我卻是邪神使徒 夫君玩命爭寵,我卷鋪蓋連夜逃跑 重生三歲綁定錢多多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