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雲軍忽然之間沒了對手!
這是個很尷尬的事情。
按說,敵軍出現空心陣型,這對於穿雲軍而言,是繼續再次提速的良機,但李汝魚和君子旗尷尬的發現,若是提速繼續衝擊,撞上的不是步卒,而是重卒!
敵軍將領趁著穿雲軍鑿陣這段時間,竟然將數百重卒調進了陣型之中,在最後時刻趕到,立即列陣等待穿雲軍的衝撞。
這支軍隊軍紀之嚴明,戰術之熟稔,絲毫不輸鎮北軍。
這是何等魄力的事情。
可以說,現在對方挖了個坑給穿雲軍,也萬幸時間不夠,否則重卒若是直接堵到穿雲軍麵前,徹底壓榨穿雲軍的鑿陣空間,那就會是一個死局。
當下局勢,穿雲軍麵臨絕境。
繼續鑿陣,那就將硬撼數百重卒,其後穿雲軍的速度徹底降下來,失去機動性的穿雲軍被大軍圍困,全軍覆滅的結局已是注定。
若是不鑿陣,左右沒有空間提速,而且騎軍在這個地方轉完,速度也會再降。
極有可能鑿不穿敵軍陣型就徹底陷入泥濘之中。
退後?
更不可能,那和找死沒有兩樣。
這一刻,君子旗和李汝魚才真正發覺敵軍將領的厲害之處,能夠毫不猶豫的放棄一千鐵騎,甚至放棄左腰上的步卒,就為了布這麼一個局。
這種魄力,以及帶出來的兵的執行力,堪稱名將!
哪怕穿雲軍主將不是君子旗,是曾經一馬平川的嶽平川,是曾經收複半壁河山的嶽精忠,麵對這種局勢,大概率也隻能折戟沉沙。
戰爭,畢竟是無數士卒的戰場,哪怕名將蓋世,也逆轉不了既定的大局之勢。
李汝魚抽空看向君子旗。
君子旗體內終究住了個異人陳慶之,在刹那之間就有了取舍——沙場局勢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陳慶之能以七千兵力攻城三十二座,對戰機把握的敏銳程度絕對史上前三。
畢竟陳慶之本身並不是武將。
甚至說,陳慶之比之一般的老卒也不如。
但就是這樣的陳慶之,做到了古往今來未有之輝煌,其馳騁沙場的能力,極可能不輸三國妖人諸葛村夫。
當然,大涼天下的君子旗並不是完全的陳慶之。
其槍法也不俗。
李汝魚並不知君子旗體內那個異人陳慶之的過往輝煌,他隻是單純的本能信任君子旗——隻因觀漁城南下,君子旗做到了。
而當下的局勢,隻有三種選擇。
一種按照先前戰術,依然選擇筆直鑿陣。那麼就會撞上數百重卒,必然是會被留在陣型之中包了餃子,全軍覆滅的結局毫無懸念。
第二種向左衝撞是敵軍主帥所在地,這種情況下不可能斬首成功,很大幾率也是全軍覆沒。
第三種向右,則是回到最早的方位——前提是能衝破步卒陣型殺出去,否則依然要被留在這裡,穿雲軍也將全軍覆滅。
這是三瓶毒藥。
此刻穿雲軍必須選擇一瓶飲下。
李汝魚對局勢看的不如君子旗清楚,是以將這個生死抉擇交給了君子旗,而君子旗果斷選擇了最後一瓶——畢竟前兩者,以他的兵道眼光看來,基本上和送死無異,隻有最後一瓶毒藥,還有希望。
前提是穿雲軍必須得到提速的空間,需要有人為穿雲軍創造這個空間。
君子旗回看了一眼李汝魚。
確認過眼神。
這就是我倆想找的彼此!
李汝魚毫不猶豫,猛拉了一下馬韁,身先士卒的向右側斜斜彎,幾乎與此同時,李汝魚一踩馬鐙,站到馬背上,狂風吹拂長發,如溪水中的水草上下翻滾。
站在疾奔的馬背上作戰,這需要絕對精湛的騎術。
哪怕是最驍勇最擅長騎戰的北蠻騎兵,也不是每個人都做的到,何況李汝魚這個騎術算不上好,甚至相對而言可以說很渣的人。
但李汝魚隻需要一瞬間的時間。
站到馬背上的同時,李汝魚猛然擲出手中長槍。
千軍萬馬之中,突顯一道灰色閃電,掠過低空勢如破竹,一位西軍老卒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見眼前一閃,旋即渾身驟然失去力氣。
一位持盾的步卒隻覺渾身一震,低頭看時,看見了空無一物的手,以及胸腔那一個碗口大小的血洞,甚至清晰看見了殘存的五臟六腑。
最後一位老卒,眼前一花,就舉得渾身遭受劇震,不由自主的向後騰空飛去,撞倒兩位袍澤後,才驚恐的發現,胸口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插上了一根長槍。
身後的袍澤,也被長槍貫穿!
伴隨著噗嗤聲,長槍洞穿了數人胸腔,最終將數位老卒串冰糖葫蘆一般釘殺在地上,強勢無匹,沒有武道高手,一般的老卒豈可能阻。
而那些被洞穿胸腔的人至死都不相信,自己就這麼死了。
擲出長槍的刹那,李汝魚同時從馬背上向前躍起,身影白鶴橫空,大袖飄飄,宛若仙人。
拔劍。
將軍不須再請,先生已經捉筆,李汝魚毫不猶豫的出劍,用的不是刺客荊軻的十步一殺,也不是書聖的快雪時晴,不是老鐵的拔刀術,更不是將軍的地獄葬劍。
而是夫子的劍。
大河之劍。
今日李汝魚,其劍道修為經過數次大戰之後,尤其是瀾山之巔和聖人廟兩次大戰,李汝魚都親身踏入過人間謫仙的境界,對他的劍道修為大有裨益。
不敢說有夫子的百丈高,但距離青衫秀才和阿牧的九十丈並不遙遠。
李汝魚出劍。
一劍劈落,半空之中,驟生異象。
夫子出劍時,一條銀河從九天而落,而此刻李汝魚出劍,沒能引出一條銀河,也沒有引出一座墨池,而是一條溪流。
一條詭異的溪流。
溪流橫空,水聲潺潺中,又詭異的對半兩分。
左邊,出自殺神白起的殺意濤濤,其中隱然有鬼泣的血紅溪水,右邊,出自書聖的墨韻繚繞,其中隱然有聖人聖潔氣息的墨黑溪水。
七裡壩,在喧囂的喊殺聲中,在鐵騎如雷的震撼聲中,半空橫陳溪流宛若真的是一條溪流,發出的溪水激蕩聲,以及那天風海濤之聲,壓過了一切!
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失去顏色。
縱然是生死關頭,除去那些無暇分心的,所有人都呆呆的看著那一掛溪流愣了一刹那,不明所以。
直到李汝魚落下。
當李汝魚淩空落下時,隨著長劍的劈落,那一座血紅和墨黑各據一半的溪流也從半空潑下。
七裡壩下了一場雨。
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