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夫長點頭,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一旁的張虎聽完,也忍不住敬佩。他就說裴百夫長怎麼一路總讓他們到村裡打聽,原來是為這些。
“另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位二當家最近應該有點當不了家。”裴二又道。
“這又從何說起?”李千夫長問。
裴二“二當家的觀念是劫富濟貧、不傷無辜,與這幫什麼都搶的人想法不一致。先前能壓著眾人,應該是他打了幾次勝仗,有威望。但如今,這幫人能直接進村搶普通百姓,要麼是那位二當家不知道,要麼是他在妥協。
“無論原因是何,都說明山匪中領頭的幾個人之間不和。即便山寨不缺糧,我們這樣圍困下去,他們也會激發矛盾,先四分五裂。
“此外,就算考慮這些,摸清情況再上山,也比直接攻山穩妥。”
“有道理。”李千夫長聽完他一番解釋,不住點頭,“那我們現在……”
裴二低頭又看地圖,道“先紮營,埋鍋造飯。”
“好。”李千夫長忙去下令。
不久,天快黑時,一匹快馬忽至。
馬背上的人身上綁著永豐鎮駐地的旗幟,方至隊伍,即刻下馬。
來人快步走到李千夫長麵前,單膝跪下拱手“千夫長,陳將軍的快信。”
李千夫長一聽,忙道“快拿來。”
那士兵忙解下腰間信,遞上。
許是這邊動靜大,錢校尉等人都注意到,裴二也將視線從地圖上移開。
李千夫長接過信,借著火把的光,迅速看完,臉色忽變。
裴二走近幾步,問“何事?”
李千夫長抬頭看向他,神情忽然有幾分猶豫,將信遞給他,斟酌道“你……要有心理準備。”
裴二奇怪看他一眼,接過信,剛看幾行,臉色驟變,忽然冷寒得嚇人,漆黑眼底甚至漫上殺意。
“幾時的事?”他用力將信紙攥皺,幾乎是咬牙說。
“就在傍晚前。陳將軍剛接到消息,就命我立刻送來。”送信的士兵回道。
李千夫長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斟酌安慰裴二“唉,你先彆太焦心,弟妹被抓走不久,興許無事。”
隻是這話說出,他自己都不太信。那幫山匪多是窮凶極惡之徒,沈小娘子那樣好看的人被擄去,隻怕……
唉,除非把她搶去的人,是山中那位二當家。聽說此人雖落草,但良心尚未泯滅。可既然良心未泯,又怎可做出搶人的事?沈小娘子極大可能是落到其他匪賊手中了。
李千夫長越安慰,聲音越乾,最後乾脆安慰不下去了。
張虎尚不知發生什麼,隻從李千夫長的話中聽出端倪,緊張問“可是沈姑娘出事了?”
裴二一把攥緊手中信紙,咬著牙關,一字一句道“準備一下,今晚攻山。”
李千夫長“啊?”
先前不是說要“圍而不攻”,先困幾日?
他理解裴二此刻心急,但也擔心對方是氣急攻心,一時不顧大局,忙想提醒。
但這時,錢校尉等人過來,盯著裴二手中的信,道“陳將軍給你們送的信?可是有什麼重要消息?大家一起來剿匪,真有這種消息,可不能藏私,互相瞞著啊。”
說著,錢校尉伸出手,想要裴二手中的信。
裴二冷冷看他一眼,忽然將信紙攥成一團,轉身就走。
“誒,他這是什麼意思?”錢校尉不快,轉頭問李千夫長。
李千夫長還沒開口,前方裴二忽然又停住腳步,轉過身,在火把的幽幽火光下,麵無表情看向錢校尉道“如果你們是想今晚從後山崖壁旁的小路攻山的話,我奉勸你們最好不要。那條道狹窄隱蔽,雖可出其不意,但如果是對方故意設餌,上方有人借風勢進行火攻,你們便會被困在那條道,進不得,退不出。”
說完,他再次轉身離開。
錢校尉一愣,忙指著他的背影,氣道“你看看,他這是什麼態度?一個小小百夫長……誒等等,什麼小路?誰說我們要走小路攻山?你們是不是派人去偷聽我們說話……”
雖然他是校尉,但李千夫長這會兒也不想搭理了,趕緊繞過他,追上裴二。
他欲言又止,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裴二忽然先開口“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不必擔心,我並非氣急一時衝動。”
李千夫長一聽,頓時放下心,斟酌問“那你是想……”
裴二望著前方黑黢黢的山影,沉聲道“你與眾人在此駐紮,我先帶人上山探查,然後等我消息,可能今晚或明天,最遲後天攻山。”
李千夫長見他並非衝動,且分析在理,不由點頭說“好,就按你說的辦。”
此一時彼一時,雖然之前裴二說的辦法更穩妥,但現在他們有人被那幫山匪抓了。
儘管隻是兩個人,但那兩人恰好是營中僅有的郎中,更彆提其中一人還是擅長縫合傷口、治療外傷,連腸子斷了的人都能救回來的沈姑娘。
所以即便沒有裴二,他也得想辦法救人。
萬一救不回來,他們營裡就沒郎中了。即便事後府城再給他們調,醫術肯定也不如沈姑娘好。
這也是陳將軍緊急送信,讓他們務必把人救出的緣故。
裴二見李千夫長同意,也微微點頭。
雖然這一路,不少命令都是他建議,但李千夫長畢竟是真正領隊。如果對方不同意,他其實也沒辦法,隻能自己想辦法去救。
好在這一路,李千夫長與他交談越多,對他就越敬服,基本聽他的意見。
與李千夫長交代完,裴二又看向張虎。
張虎一見他看過來,立刻抱拳道“百夫長若有吩咐,儘管說,我張虎定然聽命。”
不說他們是上下級關係,就說要救的是沈姑娘,張虎也義不容辭。
裴二沉沉點頭,說“好。”
隨後他又點十幾個人,換上便裝,趁著夜色直接上山。
李禪秀在一陣頭疼、昏沉的不適中,慢慢恢複意識。手腳好像被綁著,血液不通暢,導致有些發麻。
藏在袖中口袋裡的匕首仍在,隻是不容易拿出來。
隱約又聞見苦澀的藥味和炭火味,耳朵也聽見一陣悶咳聲。
意識到這房間裡還有其他人,他不動聲色,仍閉著眼,假裝沒醒。
不一會兒,悶咳聲停止,一個壓著怒意,但難掩虛弱的年輕男子聲音響起“除了這些,你們還做了什麼,都老實交待!”
話落,一個有些小心的聲音響起“大哥,你彆生氣,我們真的隻抓了這兩個郎中,彆的什麼都沒乾。”
是那個聲音粗糲的黑衣人,李禪秀記得自己就是被他打暈,撈著腰掛在馬邊,一路顛簸。而且沒記錯的話,當時有人喊他“四當家”。
“是啊二當家,四當家真的隻帶我們去搶兩個郎中來,不是聽說永豐鎮的這兩個郎中很厲害麼,您的傷又……”
“你們真沒搶軍需?也沒乾傷天害理的事?”話沒說完,就被那年輕男子喝斷,接著又是一陣咳嗽。
好像有人趕忙圍上去,替他拍後背,安撫道“少主,您彆氣了,當心身體。宣平也是擔心您,不得已才這麼做。”
“是啊公子,咱們都到這境地了,還講究那些仁義道德乾什——”
話未說完,就忽然止住,屋內陷入一片沉沉安靜。
李禪秀猜測,應是方才說話的人,被那位“公子”瞪視了。
不過,宣平……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半晌,那位公子又開口,聲音沙啞“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你們至此。我陸騭一人落草便罷,還帶你們也一起走上邪途,以後到了地下,還有何麵目去見父親母親,以及陸家的列祖列宗?既然是因我受傷,你們才如此,那這傷,不治也罷。”
話剛落,忽然傳來“撲通”一聲響,好像是那個叫“宣平”的四當家忽然跪地。
對方聲音粗糲哽咽“大哥,是我的錯,我一人承擔,還請你快讓那胡郎中來幫你治傷吧。等你傷好後,我定親自送他回永豐營寨,以死謝罪。”
另一人也忙慌道“二當家,不至於啊,我們真沒碰那軍需,一點都沒敢拿,更沒傷人。”
“少主,還是讓那胡郎中給您治傷吧。”
“是啊,公子!”
“少主!”
“您不是說過,還要帶大家一起收複北地,重回幽州嗎?”
“……”
似乎是幾人一起圍上去,懇求那位陸騭公子。
不過,北地、幽州,宣平、陸騭……
李禪秀皺眉,終於知道這人是誰了。
正這時,身旁忽然有人動了動,接著響起一個有些顫抖猶豫的聲音——
“那個,幾、幾位好漢,我真不是有意要打斷,而是……實在是,你們這位公子的傷,我、我也治不了啊。”
胡郎中語氣戰戰兢兢,像是生怕惹怒這幫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