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下,我床小,睡一個人都費勁。”蘇明赫冷哼一聲,打開落地燈,指了指桌子旁邊的長沙發,“去櫃子裡抱床被子和枕頭,沙發地板自己選一個。”
林錫“……”
睜眼說瞎話到這個份上,他也是挺不容易的。
但飯要一口一口吃,人得一步一步睡。林錫沒再死纏爛打,很快打了個地鋪,鑽進被子裡。
蘇明赫聽著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難得有些緊張,不知道這家夥會不會厚顏無恥直接爬床。
他從眼角掃了林錫一眼,驚訝這家夥為什麼如此乖巧地打了地鋪,還有點兒不爽他為什麼這麼聽話——剛才讓他睡訓練室,怎麼不見他麻溜滾過去呢?
見林錫看過來,蘇明赫冷哼一聲,翻身背對他,伸手按下落地燈的開關。
這家夥不是說有人在旁邊就不怕黑嗎?那就彆開燈了。
林錫在視野瞬間黑下來的瞬間打了個寒戰,可聽到蘇明赫的呼吸聲就在不遠處,又安下心來,茫然並自我感覺良好地問“你生氣了?是看我沒選沙發,怕我睡地上著涼嗎?”
哪怕周正比林錫多吃了幾年飯,但在不要臉這一比賽項目,蘇明赫認為林錫可以把周正拍死在沙灘上
他冷冷地說“不,因為沙發離我更遠。”
知道林錫不是無故失約,按理說應該沒什麼再值得耿耿於懷的,隻是蘇明赫跨不過自己心裡那道坎而已。
而“坎”的“罪魁禍首”還不肯放過他,時不時就要撩撥一下,“隊長,你睡著了嗎?”
蘇明赫閉著眼睛,假裝聽不見。
林錫笑道“你的呼吸聲有點兒亂啊!”
蘇明赫裝不下去了,問道“你耳朵這麼靈?”
“這種一片漆黑的環境,是最鍛煉人的聽力的。”林錫說著,半抬起頭,看向床上鼓起的一團人影,“睡不著,就聊聊唄?”
“你想聊什麼?”
“上次我說你可以問我問題,我肯定不會騙你。但你也沒怎麼問我,讓我吃不好睡不香,這真的不是什麼新的折磨人的方式嗎?”
蘇明赫嗤笑道“折磨人?我至於用這種招數?直接讓人把你綁起來打一頓多爽。”
“出家人,不要總想著打打殺殺。”林錫語重心長地說,“你可是物理超度係的釋迦牟尼。”
“屁,那是論壇上的黑稱,我又沒承認。”蘇明赫半合著眼睛,“快一點了,沒事兒就趕緊睡覺。”
“你睡得著嗎?”
“……”
“你沒有問題,我倒是有想問的。我能問嗎?”林錫停頓片刻,聽蘇明赫沒讓他閉嘴,知道對方是默許了。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問,“你……真的去首都機場了?”
“……去了啊。”蘇明赫往被子裡縮了縮,盯著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路燈燈光出神,語速很慢,“我坐了最早的航班,七點多就下了飛機,快起飛了你還沒來,我就下去了……”
然後在麥當勞裡坐了一整天,喝咖啡喝到胃疼,也沒看到那個和他約好的人。
看時間,那個時候林錫恐怕正在戒網學校裡呆著。
林錫看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隱約能看到吊燈的輪廓。他不由開始幻想那個吊燈砸下來、正好砸到他胸口,那樣的話,也許心口的疼痛能好一些。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說“對不起,是我失約了。”
蘇明赫忽然感覺眼眶有些發熱,趕緊用力眨了眨眼睛,硬是把眼淚憋了回去。
林錫看著周圍一片黑暗,換了個姿勢躺著,以便能看到從窗簾縫隙中透進來的燈光,“戒網學校這種東西啊,真的太惡心了,跟傳銷不相上下,不想和你說太多。其實戒網癮到現在也沒什麼正規體係,根本就不是學校能教的。況且……”
“況且很多‘學生’並不是有網癮,可能隻是和父母頂個嘴、或者放學後晚回家一會兒,就被認定為‘不聽話’,被認為‘需要矯正’。”蘇明赫接道,“網癮和毒癮煙癮不一樣,這個詞本身也不是那麼好定義的。”
“你最近在研究這個?”林錫問。
“以前聽我爸說過。”蘇明赫淡淡地說,“我爸媽以前乾新聞的,有段時間選這個題材做專題報道……現在我家保險箱裡還有一堆資料呢。”
“都放保險箱了,應該是挺重要的東西吧。”林錫笑道,“告訴我沒關係嗎?”
“又不是告訴你銀行卡密碼和存款。”
“那要不要我拿工資卡做交換?你就當新人提前交換戒指了吧?”
蘇明赫被他一句“新人交換戒指”調戲得臉頰發燙,他側過頭把臉貼在真絲枕套上降溫,沒好氣地說“你的工資都是我發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存款多少?”
“也是哈。”林錫屬於典型的給臉上鼻梁,“工資卡給不給你隻是一個形式,那你把卡收走吧,反正現在都有網銀了。”
蘇明赫拉著被子蓋住頭,拒絕和他說話。
林錫笑著笑著,突然想起什麼,問“你爸……是不是叫‘蘇長青’?你媽姓周?”
聽到林錫提起自己父母,蘇明赫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在承育——那個破學校呆著的時候,一個主業打人、副業恐嚇的‘教官’說的。”林錫說,“聽我的‘同學’說,當年蘇記者開始調查戒網中心和學校,好像是因為兩個電競選手被家長送進戒網學校……這倆姓太巧了,我久隨口一問。”
十幾年前,電子競技算個小眾圈子,行業發展不太正規。很多選手都是為了他們心中的夢想離家出走,因此跟家裡關係破裂。
在一場重要的比賽結束後,那兩名電競選手的隊伍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還被家長以“回家過年”的理由叫回去。他們本以為能和家人修複關係,沒想到會被最親近的人親手送進人間地獄。
後來那兩個選手的隊友們在網上發起尋人啟事,打電競被扭送戒網中心的話題一時熱度居高不下,有些從戒網所出來的人在網上匿名分享自己的經驗,引起了很多記者的注意。很多媒體從業者嗅到了話題,想借著熱度讓自己的稿子取得更多的關注。
但也有人意識到戒網產業鏈的危害,並試圖曝光製止。
蘇長青就是其中一位,而他的妻子受他的影響,也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這個名字在那個年代是很有名的,但過了這麼久,幾乎沒人記得那位有著強烈正義感和責任心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