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興昌隆那三層古色古香的木造建築,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寬敞的庭院。
右首正是大廚房,往來端菜的夥計猶如勤勞的蜜蜂般進進出出。
肩並肩走著的兩人則是朝著左首耳房穩步前進;後頭四個隻是隨意掃視了一眼,四周並無獨特之處。
隻是來到了魯師傅的房前,除紅娘漫不經心地跟了進去外,其他人都站在房門前,猶豫不決,不知如何踏入。
一進入房中,隻見座頭上擺放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屠刀,東西雜亂無章,毫無頭緒。
最顯眼的莫過於房內每一樣物品都有明顯的刀痕,而正是這些刀痕阻住了介家兄弟與焉嫣的腳步。
但見這些刀痕有劈有砍、有撩有剁,內蘊十足霸氣。
他們眼中仿佛浮現了一個絕世刀客輪回流轉舞出各種絕妙刀招,渾如天成。
刀氣能傷人、刀招能攝人,光看這些痕跡就令他們三人望而卻步。
好像隻要踏入房中一步,這些刀招將如洶湧的波濤般滾滾而來。
“你房間裡的布置還真是彆具一格呀。難道不怕哪天坐壞了椅子,躺塌了床?”
傑克摸著椅子上砍入一半,將斷未斷的各個刀痕。
魯師傅卻隻是摩挲著自己的光頭笑著“東家本也說要幫灑家換些新的。不過怕哪天酒性再發,又拿了屠刀胡亂砍一通,灑家倒是推了東家的好意。
當真壞了再換就成了。反正少有人進灑家的房子,倒也不須顧啥門麵。”
魯師傅一邊說著,一邊解開腳上的草鞋,然後穩穩地坐定在座頭上。
紅娘趕忙倒著茶水。
傑克剛喝著半口茶,瞥見還站在門外的三人。
“你們不進來做什麼?當門神也不是這樣堵在門口的。”
三人眼睛轉一轉。
隻見焉嫣首先晃了一晃身子,踏奇步,側身入門。
一路閃身到座頭前,才脫了鞋入席坐定。
介家兄弟則各展步法,移乾轉坤,才吃力地繞到座頭旁。
看著三人的模樣,除紅娘露出不解的神色外,其它兩人卻是淺淺笑著,當然笑容各有不同。
“傑克呀,你哪找來這三個行院幫閒啊?好好的路不走,卻要七晃八搖。”
杯子沾著口,卻沒動作的傑克隻是吊起眼,想了想。“
誰知道,教他們學走路的可不是我。”
“哈哈~”“哈哈~”
一個光頭、一個醉鬼相視大笑。
魯師傅又搓了搓他的腦袋。
“不過這群小鬼頭算不錯的了。灑家要進到和他們現今同樣的境界,可花了三十多年的功夫。”
這時也有三兩個夥計整治一桌好菜、選了一壺好酒上將來。
兩人輪替把盞勸酒。
一聽鬆了口風,焉嫣立刻打蛇隨棍上,笑盈盈地說著“不知前輩大名,又可否點撥點撥晚輩呢。”
“瞧你這副甜樣,”
魯師傅仰頭大笑。
“灑家姓魯,單諱個仲字。也彆前胸後輩的亂喚,嘴甜點的就喚聲大哥。”
“魯大哥~”
焉嫣妮聲叫著,隻聽得魯仲哈哈大笑。
一旁傑克卻也笑著“羞不羞呀,幾歲的人了,這妮子作你孫女都綽綽有餘呢。”
手裡也隻顧著讓紅娘斟滿已空的酒杯,一口下肚。
對著傑克的言語,魯仲也不甚為意,兀自笑著說“好,好,這聲大哥叫得這麼甜,也不能不說些東西予你知了。妹子使啥兵刃,卻好拿出來瞧瞧。”
玉手輕按腰帶,朝著無人處猛一抽,聽“錚!”的一聲,隻見寒氣森森,咄咄逼人。
焉嫣笑著將軟劍雙手遞上前,魯仲接過軟劍,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好劍,好劍,”
隨即歎息。
“可惜,可惜。”
“大哥可惜什麼?”
焉嫣不解地睜大她那圓圓的眼珠問著。
魯仲隻是一笑“劍是好劍,由名家鍛造,百焠百煉,極符合妹子身手習性。以之學劍,無往不利。可惜遇上兵器障。”
“兵器障?”
焉嫣心中的疑惑隻有更多,沒有減少。
雙指拈住劍尖,硬是打了三個圈。
手一放,劍刃隨即恢複原狀。
看著有趣的魯仲繼續講著“看妹子所存的疑惑、苦思的程度,這番兵器障是近期碰上的。不知近日是何機緣,而生此障孽?”
想了好一會兒,焉嫣才說出幾日前南月湖旁觀月一事,自此內心總存有一疑惑而不得解。
魯仲一聽,笑罵隻顧著吃酒的傑克。
“你這廝賊猢猻。隻顧扯著風哄小孩,沒的說些五四三做啥。”
“我……”
魯仲一把將酒壺砸向傑克,
“吃你的酒,吃你的酒。”
接下酒壺的人倒是不以為意,又替自己斟了滿滿的一杯。
將手中軟劍遞回,魯仲喝乾了杯中物,再由得焉嫣斟滿。
“兵為凡物、為死物,人卻非同兵器。若是一昧屈就於兵刃,則以物之極限製住人之極,境展即停頓不前或極為遲緩。
以劍養人確為一良方、一速法,但卻更易遇上兵器障。這也是焉家雖為流傳已久的武林四大名家之一,卻鮮少有傲視群雄的大宗師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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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之名聲愈盛,陋習愈多,遲早走進死胡同。”
此言一出,倒是嚇了焉嫣一跳。
她仍未報出自家名號,魯仲是從何得知?
想開口詢問,但說話的人卻是自顧自的說著“要脫離此兵器障卻也不難,舍兵棄兵忘兵,從而進無兵之境界。”
說罷,又搓了搓自己的光頭。
“雖是這麼說,倒也不是叫人不要使刀用劍。而是俯拾皆為劍,萬物皆為刀。拿起一根稻草,一柄寶刃,都能發揮出十成十的功力,此即為劍聖至境。”
略停,喝了一口酒潤潤喉。
不待焉嫣細想,魯仲又開口說著“不過兩個同樣修為的互鬥,當然還是拿著寶刃的人比較有利。兵者手足之延伸,有一雙比較硬的拳頭,打架當然贏麵比較大。
摁是堅持著什麼鳥‘無劍勝有劍’的狗屁,自以為合乎天道的隻是白呆,瞧灑家一耳刮子把他打下凡間。
棄我執的境界,如草迎風,重視‘善用’,而非‘有無’,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一番話說完,焉嫣聽得是糊裡糊塗,連介家兄弟都若有所思。
不過魯仲隻是喝了一口酒,像是想起什麼,打斷了腦筋一片混亂,想要提問的三人。
看向喝酒吃菜的傑克。
“說到劍聖跟什麼刀不刀、劍不劍的,灑家的刀呢?傑克。”
“刀?”
放下了剛沾上唇的酒杯,傑克認真地想了一想、努力地想了一想。
魯仲看了笑罵著“你這廝鳥猢猻拿了灑家的絕天刀,並著蘭美人的天絕劍,在外頭闖下好大名號。卻是把灑家同蘭美人一齊腰斬了,喚作啥的劍聖天劍絕刀。
灑家同蘭美人鬥了十多場,不分勝敗,雖說敗給你這個無毛小子,你這廝鳥卻將灑家排在下首,又有啥鬼主意。”
“哦!刀喔,丟了。況且你不覺得劍聖天劍絕刀念起來比較順嗎?
叫做絕天刀天絕劍劍聖,又或是劍聖絕天刀天絕劍的,你不覺得拗口嗎?又不是繞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屁的。”
“丟了!真像是你會做的事情。罷了,罷了!”
魯仲輕搖著他的光頭。
“可惜了那把刀。倒是蠻懷念裡頭那個混帳的。”
好像一堆很熟悉的名號?
介涼開始在心中回想著。嘴裡很順口的念出一句順口溜“聖中聖,劍天絕;邪中邪,刀……絕……天……”
連忙抬頭瞪大了眼,看向坐在麵前的光頭漢子。
十多年前席卷東南武林的天下第一邪也正是喚作魯仲!
而劍聖天劍絕刀是揚名外地的七武士之一,雖然這名號在東南不響亮,卻也是家裡長輩提醒需要注意的一號人物。
“哦~還有人記得那句順口溜,灑家還以為江湖早忘了有過這一檔子事。”
魯仲一口飲下杯中酒。介涼卻是訝異著說“傳聞十多年前正邪兩大高手在天門靖山上一役未果,從此下落不明。前輩當真是天下第一邪,絕天刀魯仲!”
“傳聞!傳聞!”
魯仲哈哈一笑。
“灑家好手好腳在你麵前,你卻要去相信傳聞,笑話!”
“大哥真的是昔日的天下第一邪嗎?為什麼?”
一旁焉嫣不解地問著。
“為什麼?”
魯仲舉起杯子任由焉嫣斟酒,喝了一口、想了一會兒。
“哦~想起來了。老早前蘭美人手中一把天絕劍,犯了灑家絕天刀名諱。硬是要她改去,她偏不改。
後來一些自命為名門正派的猢猻瞧著她有些標致,便拱她作武林第一俠女。灑家火氣伴著酒氣升,連屠了一十一個村莊,自號為天下第一邪。
有些正牌的邪魔歪道不快當灑家這天下第一邪的名號,被亂殺了一陣之後,倒也沒什麼人膽敢反對。
加之絕天刀刀性猖狂,灑家又自號邪人,行事愈走極端。想想那時還真是狗屁不通呀。”
魯仲苦笑著搖搖頭。
“狗屁不通,哈哈哈。”傑克輕輕笑著,高舉著杯中物,仰頭敬天。“人不輕狂枉少年,狗屁不通的事情是得趁著年輕做。”
“沒的教壞小孩子!做到無法挽回,可就什麼都來不及了!好歹懂個節製。”
“哈哈,也是。”
兩人笑著相敬勸酒。
一旁的紅娘趕忙著替兩人斟滿見底的酒杯。
看著傑克與魯仲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樣,突然間兩大武林世家的傳人都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在他們身後了。
假如問說傑克有什麼特質吸引著他們,那勢必這四個字“返璞歸真”。
舊日武林耆老有幾多人能在成名之後,仍真心開懷笑著。
大多是一副好像臉愈臭,功力愈高的模樣。
不過心裡頭還是疑問多過已知,正想開口發問時,思緒被外頭鬨哄哄的聲音給打斷了。
不過眼前的這兩位“前輩”可不怎麼在乎,兀自交談著。
“對了,都忘了問你是因著啥事來找灑家?”
“都十九年了,彆說你把事情都忘了一乾二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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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啦~時間都過這麼久了。”
“碰!”
被踢開的房門散成碎片,落在各處地上。
也是這麼一個聲響,讓房間裡的人齊轉頭看向門口處。
隻見兩人威風凜凜,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站在房門口,身上各自掛著九十七與九十三的武者令。
外頭的庭院更是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人群中穿出一人,背上一對雌雄寶劍。
他有著粗獷的豪邁感,卻又能從那簡潔穿著與眼神中察覺到一絲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