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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州城,原蘭州刺史衙門,這裡算是整個蘭州城維護較好的一批建築了。
盤踞蘭州的王家族部落,既然是部落聯合體,自然也少不了一個商議事情的地方,最合適的定然就是蘭州刺史衙門。
王家族的主事者,是沙陀李氏的族長,說他們是沙陀李氏其實問題也不大。
因為他們與沙陀朱邪部還真有點親屬關係,不過也僅僅是遠親。
所以當年李克用的曾祖父,沙陀朱邪部的朱邪赤心脫離吐蕃投奔大唐的時候,他們就沒跟著走。
與李氏族長相對而坐,乃至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分庭抗禮態勢者,是一個身穿皮袍的老者。
老者雖然身穿皮袍,但腦袋上係了一個不倫不類的襆頭,似乎在昭示著他的唐人身份。
此人就是金城王氏的首領,後唐朝廷銀青光祿大夫兼蘭州刺史王宗恒。
王宗恒身後,一個手腳粗大,腰挎長橫刀,身穿環鎖鎧的壯漢長身而立,他是王宗橫的次子王廷翰。
名字聽著挺文雅,但實際上是王家族中有數的勇武者,曆史上曾被後周朝廷冊封為順義大將軍、蘭州推官。
此時蘭州刺史衙門中,氣氛已經非常緊張,李氏族長幾次看向王宗恒身後的王廷翰,意有所指,但最後還是顧慮到了什麼,沒有開口。
王廷翰也斜眼看著李氏族長,手已經伸進了袍子的下擺中,緊緊握著橫刀的刀柄,隨時可以拔刀。
你王、馬等家世居北麵,須得說一說,是否有何處來的兵馬,犯我疆界?”
金城關在蘭州城以北,是從北麵進入蘭州城的唯一官道所在。
北麵有人到蘭州來,如果不經過金城關的話,就隻有再往東北些的一條小路可以通過,不過那裡要穿過險峻的野馬溝,並不好走。
事情有點蹊蹺,李氏族長覺得有些不對勁,本來他今天是想把大家招來商議一下,但見了麵雙方幾句話就嗆了起來。
李氏族長不知不覺的,就有些習慣性的把鍋,往金城王氏等唐兒後裔家族頭上扔去了。
“說不得就是這些耕田漢招惹的涼州兵馬,他們是想獨占這些好田土呢!”
李氏族長一出口,就有人把事情往勾結涼州人這方向引了。
“爾等爛羌,有甚證據就拿出來,要是沒證據,那就去找來!瞎說話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笑話!洪池嶺上的大雪沒過膝蓋,涼州兵馬還能飛來不成?要栽贓,須得編的好聽些,狗奴可要耶耶教你一教?”
麵對指責,以金城王氏為首的唐兒後裔也毫不示弱,紛紛破口大罵。
說起來,蘭州的形勢,實際上與涼州有幾分相似。
王家族內部沙陀人和漢人的糾紛,也是源自土地。
幾十年前金城王氏一家獨大,掌握了蘭州內外靠近莊浪河和黃河的大片良田。
那時候為了增強實力,也為了多些丁口,以金城王氏為首的漢人後裔,把山上的沙陀部和其他羌人部落給招攬了下來。
剛開始雙方還相安無事,畢竟蘭州有這麼大,供養幾萬人問題還是不大。
可是後來,山上越來越冷,下來的部族越來越多。
而大唐和吐蕃都歇菜之後,在蘭州拉鋸的兩大勢力沒了,蘭州也迎來了相當長的和平時間。
這段時間裡,人口飛速增長,幾乎翻了個番,達到了十三四萬之多,光是從金城縣到蘭州城這一代,就有六七萬人。
要知道在大唐控製蘭州的時候,這裡也就幾萬人,現在猛地增長到了十幾萬,一下就逼近土地承載的極限,人地矛盾愈發尖銳。
金城王氏等漢人家族覺得,蘭州的地都是他們的,這些沙陀和羌人是下山來給他們當佃戶的,現在竟然想要謀奪他們的土地,還胡亂到處墾荒,簡直罪無可赦。
沙陀人和羌人則認為,唐人占了好田土不說,還不許他們開荒,這是要把他們趕回山上去等死,是以雙方的矛盾在幾年時間內,就迅速升級。
一番爭吵,自然毫無結果,本來李氏族長還是想要大家商量一下,如何應對涼州張昭的威脅?結果就差沒在蘭州刺史衙門中打起來了。
回到家中,王廷翰長歎一聲,身上環鎖鎧都來不及卸下,就找到父親王宗恒說道。
聽聞涼州張司空有甲士數千,還是菩薩法王轉世,大家都是唐兒,何不投靠?”
王宗恒重重坐到胡床上,喉嚨裡呼哧呼哧猛地抽了好幾口氣,隨後身形又慢慢委頓了下去。
“我兒所說,某如何不知,可正是張司空有甲士數千,某才不敢投靠。
彼假使武力不張,尚有我等容身之處,可如今他甲士數千,缺的不是勇士,而是養這些甲士的財貨。
我王家除了財貨,有甚可入張司空之眼?
不投靠不過是舍些財貨於那沙陀胡兒,投靠的話,王家這十幾萬畝田地,拿什麼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