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和心裡上的疲憊,比一般的軍隊,還是要來的快一些的。
所以,此刻的歸義軍,戰鬥力和意誌,都不是最佳的狀態。
麵對契丹這樣的敵人,張昭不會選擇在此時跟他們開打,與耶律德光會麵,那就是避免此時開戰的最好機會。
雙方的會麵地點,就定在渾河邊的一座小烽燧堡中。
這個烽燧堡原本屬於長城的一部分,唐代隻是不修長城,但不是沒有長城,反而對於漢代和北朝長城某些功能性不錯的地段,維護還是很上心的。
這個無名烽燧堡就是其中之一,四百年後,它還會有個響當當的名字殺胡口。
當然現在遠沒有像曆史上那樣,成為出塞的主要關口,他就是一個小土城烽燧堡而已。
對於張昭和耶律德光來說,他們這種層級的人物會麵,那是非常非常考驗各方水平的一件事。
選定地方和日期之後,雙方的先鋒部隊,就開始進駐了這裡。
張昭選定的,是白從信的三百輕甲驍騎和李存惠所部最精銳的三百騎兵。
至於慕容信長,他則在離此大約五裡左右的地方,替張昭控製軍隊。
閻晉、氾全、陰鷂子、馬鷂子、馬殺才都不在,也隻有慕容信長控製軍隊,張昭最為放心。
同樣的,耶律德光也揀選了左右皮室軍各三百騎兵,還很貼心的把皇叔耶律安端和弟弟耶律李胡都帶在了身邊,他必須要這樣,才不擔心有人搗鬼。
而在雙方見麵以前,各自就向對方派出了數十人的觀軍使。
表麵上說,是去觀賞對方軍容,實際上是去確定對方遵守了約定沒有。
因為按照約定,雙方各除了這六百騎兵以外,都必須將軍隊退至五裡以外。
張昭派沉念般、折逋嘉施、黃英達三人為觀軍使,率上百精騎巡查,基本確定契丹兵馬,都遵守了約定。
耶律德光派耶律屋質、韓匡嗣等為觀軍使,除了確定河西兵馬都在指定位置以外,還向耶律德光報告了他們眼中的歸義軍。
旌旗招展,戰馬雄健,數千鐵甲士手持強弓硬弩,列陣一個時辰而不動分毫,輕重甲騎驍悍無比,各部遊騎遮天蔽日。
在張昭和慕容信長看來,他們這三萬五千大軍,能有契丹皮室軍這個檔次的,最多也不會超過五千人。
但在耶律屋質和韓匡嗣看來,河西歸義軍中,能與皮室軍相比的,最少有一萬人。
特彆是那最精銳的手持陌刀,裝備布麵鐵甲和強弓硬弩的一千多人,戰鬥力遠在一般皮室軍之上,是相當可怕的精銳。
得到這個回複的耶律德光當即明白,歸義軍,不是隨便抽調萬人就可以擊敗的,遂也熄了突襲張昭的打算。
加上會麵之事,張昭沒有給契丹人任何漏洞可利用,雙方的會麵,就如約而行了。
殺虎口位於一個渾河流經的山穀處,兩側高山相對望,中間就是河穀,曆來都是朔州、雲州出入草原的重要通道。
關上兩方都沒有駐兵,河麵的地點,就在山穀邊的沙灘上。
這裡搭建起了一個相會的高台,張昭和耶律德光各自帶了三十名侍衛,其餘騎兵都在台下幾百米處等候。
耶律德光一身紫袍,打扮的很有漢家風範,頭上照例是發髻網兜。
不過這身紫袍相當肥大,衣袍下影影綽綽的像是藏著什麼東西。
張昭的打扮,竟然跟耶律德光差不多,照樣是一身紫色圓領衫,隻是也好像有點大了,頭上則纏著羅襆頭。
區彆最大的,不過是張昭人還年輕,又經常鍛煉,因此身長如玉,腰背挺直,給人一種陽剛之美。
耶律德光已經三十八歲了,當上契丹國主之後,不可避免的開始發福。
這身肥大的紫袍一穿,更顯臃腫,看起來顏值低了張昭很多。
不過,兩人一見麵,頓時就起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無他,雖然一人帶了三十個護衛,但能近到兩人會麵高台的,隻有兩個護衛。
不約而同的,張昭帶了蠻熊和頓珠,除了這兩步戰無敵以外,還有個好處,那就是身材十分雄壯,萬一有變,兩人一個關門,就能把張昭完全遮住。
耶律德光也一樣,選的兩個衛士,身材跟蠻熊和頓珠有得一拚。
張昭估算了一下,如果他現在撲過去的話,對麵那兩個雄壯武士往耶律德光身前一擋,他大概率是撞不開的。
哪怕就是蠻熊、頓珠和他三人一起上,耶律德光也能從容翻下高台。到時候就麻煩了,雙方就要真正不死不休的開打。
而且,兩人寬大的衣袍中,肯定不約而同穿的是環鎖鎧,彆說手裡沒武器,就是有武器,也不是幾刀能解決的。
考慮到這些,張昭也熄了弄死耶律德光,讓契丹人開始內亂的心思。
兩人都對自己的安全,做了最嚴密的考慮。
“河西之主為大契丹國皇帝陛下請酒!”
兩人坐定之後,各有熊虎之將分立左右保護,又有各自內侍上前,擺上瓜果菜蔬和美酒。
這句話不是張昭說的,而是他的拔悉密內侍說的。
內侍說完,恭敬的一個肅揖禮,就要過去給耶律德光斟酒。
不過耶律德光的內侍卻站在旁邊沒有離開,不讓張昭的拔悉密內侍過去。
“河西之地,可是晉國之臣?”耶律德光看著張昭,親自說話了。
“河西之土,乃中原之地。非是臣屬,乃是手足耳目。”
張昭當然知道耶律德光的意思,他要是承認河西是後晉的臣屬。
那耶律德光是石敬瑭的父親,張昭不過是他假子的臣屬,該用什麼禮儀來對耶律德光呢?
“韓王以忠臣義士自居,今卻不肯明說是否晉主之臣,十八州歸國,莫非是作偽?”
“燕雲之地,也是中國之土,陛下占據燕雲,是也要如匈奴、突厥、沙陀故事,臣屬中原?”
耶律德光勃然大怒,“我乃晉主之父,燕雲之地非我索取,乃是晉主甘願割讓!”
張昭也反唇相譏,“某隻聽聞有父親留下遺產給兒子,沒聽說兒子反贈予祖產給父親的,陛下莫非是入門牆的繼父?”
所謂入門牆的繼父,是指那種有錢人家婦人死了丈夫後,再招一個年輕力壯的小丈夫。
不過說是丈夫,實際上跟入贅差不多,孩子不跟他姓,也還是住在女方家中,地位很低。
彆說,這麼一比,還真他媽有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