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雖言語錯亂,但仔細品味,卻彆有深意,令蕙蘭的心跳不由加快。
在離宮的囚室見到張玉榮的那一天,令蕙蘭終身難忘。
陰冷潮濕、昏暗狹窄的房間裡,張玉榮蜷縮在牆角。那扇小門開啟的瞬間,一束光照射進來,她似乎無法適應這亮光,猛然起身,神色惶恐地向門口望去。
繼而,她與蕙蘭四目相對。
此時的張玉榮,早已褪去華衣美飾,身著月白色的棉袍,頭發雜亂地垂至腰間,未施粉黛的麵容,蒼白如紙,憔悴不堪。她已不複昔日的明豔動人,亦不複昔日的囂張跋扈,看上去,隻是一個無比淒苦的婦人。
蕙蘭緩緩走到她麵前,直截了當地說道“皇上讓本宮撫養二皇子……你是廷兒的生母,有何需要注意之處,不妨告知本宮!”
張玉榮自知命不久矣,想到廷兒的未來,她恐懼到了極點。一個沒有母親庇護的孩子,結局豈不是比三皇子更慘!
聞蕙蘭此言,她稍感驚愕,麵露難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而後便以手掩麵,低聲啜泣。
淚水自她指縫滲出,沿手背滑落,她極力抑製自己,卻仍從喉嚨中發出淒切心碎的嗚咽聲。
蕙蘭默默注視著她,深知她對二皇子的不舍。她用如此極端的手段謀害三皇子,無非是為兒子謀算。然而,到頭來不僅未能助兒子一臂之力,甚至連陪伴他成長的機會也失去了。可謂害人害己!
驀地,張玉榮直挺挺地跪在蕙蘭跟前,泣不成聲“梅妃,自我入宮以來……雖與你多有衝突,但我深知,你並非邪惡狠毒之人,懇請你……善待廷兒,我縱死九泉,也會感念你的恩德!”
目睹她此刻的模樣,蕙蘭感慨萬千。
無論是從前的姐姐,還是如今的蕙蘭,張玉榮和她始終勢同水火。她今日跪地求饒,全然是為了孩子。
唯有她的兒子,能讓她放下昔日的恩怨,放下一個女人的尊嚴。
蕙蘭長歎一聲,語氣不禁激憤“你何必如此?一年前,你貴為容妃,僅次於皇後,又是二皇子生母,前程似錦,何必殘害安嬪的三皇子……他年僅四歲,你!”
張玉榮鬆手抹淚,臉上浮現出淒慘而麻木的笑容“若我言稱中了皇後的計,你可信?”
聞此,蕙蘭心中一陣轟鳴,如大廈傾塌。果然,皇後絕非清白無辜。
張玉榮見蕙蘭神色平靜,略帶哀怨地問道“怎地?你不信?”
蕙蘭怔了片刻,緩緩說道“我信……她,最善借刀殺人!”
張玉榮淚如泉湧“沒錯,借刀殺人……那時,她不斷在我耳畔念叨,說她的大皇子腿瘸了,沒了指望,將來,就看本宮的廷兒和安嬪的衡兒了。
她說安嬪野心勃勃,比我年輕,又貌美如花,皇上打算晉她為妃位……她還說三皇子聰穎機靈,甚得皇上歡心,皇上曾無意間提及欲立三皇子為太子。久而久之,我心中便生了芥蒂,起了殺心。
梅妃,那晚我給三皇子下了毒後,他便跑走了,杳無蹤跡。我當時驚恐萬分,不敢尋他。我根本不知道他為何會被埋在海棠樹下,他的墳中又為何有一塊玉佩……我從未想過要陷害你。
事到如今,我說什麼也無人置信了,落得如此下場,乃是我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隻能怪我愚笨!”
蕙蘭心中感慨萬千,“張玉榮,你自然無從知曉後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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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蕙蘭終於洞悉了三皇子離世的來龍去脈
當夜,張玉榮趁安嬪出宮、棠梨宮眾人醉酒之機,悄然潛入,給熟睡中的三皇子喂下毒藥。毒藥致使孩子失語癲狂,他從棠梨宮逃出,來到了醉心殿附近。
恰巧,侍疾歸來的姐姐,正坐在假山石上賞月,藥力發作的三皇子,難以忍受卻又無法表達,定然將姐姐視為救命稻草。
姐姐卻不明就裡,不知這孩子從何而來,又為何神色異常,詢問時也不見其開口。最後,想必是三皇子瘋狂地揪住了姐姐的衣裳,而姐姐為了掙脫,推了他一把。
毒性發作後,三皇子倒地不起,命喪黃泉。偏巧此時,皇後攜言若前來贈送玉佩。目睹此景,皇後斷言是姐姐害死了三皇子。
姐姐在驚慌之下,亦認為是自己的推力致使三皇子喪命。此後,姐姐被皇後捏住把柄,隻得對其言聽計從,終因無法忍受其脅迫威逼,趁蕙蘭和母親進宮會親之機,假扮成鄧府二小姐逃出宮去。
而皇後始終認定是姐姐害死了三皇子。直至仵作表明三皇子乃中毒身亡,她才在震驚之餘,意識到真凶應是張玉榮。
此前她不斷慫恿張玉榮,想必已察覺到張玉榮動了殺心。當日,她力勸皇上帶安嬪出宮,又將姐姐困在翊坤宮侍疾,無非是為張玉榮創造良機。
皇上與安嬪離宮,皇後病倒,死對頭梅妃前去侍疾,張玉榮自認為時機難得。
最後,皇後名義上給姐姐送玉佩,實則可能是想帶心腹出宮,查看張玉榮是否動手,以及自己的陰謀是否得逞。然而,她撞見的卻是另一寵妃害死三皇子,此般陰險狠毒的女人,當時心中必定竊喜。
三皇子既已殞命,她又有意外收獲,便是能控製姐姐,繼續對付張玉榮和慕容廷母子。
皇後實乃如惡魔般的女人!
事已至此,蕙蘭已無意與張玉榮多言內情,隻是慨歎
“你至今方知自己中了皇後的圈套?想來當初她對你所言,多半也對安嬪說過,她就是要你和安嬪相鬥,無論誰害死誰的孩子,她都可坐收漁利……你雖替她害死了三皇子,卻不知她的下一個目標,便是你的二皇子!”
張玉榮嘴唇哆嗦,雙眼圓睜,似乎仍未明白其中利害。她這副模樣,令蕙蘭不忍直視,看似精明潑辣的張玉榮,實非皇後敵手啊!
蕙蘭終是忍不住提醒她“皇後早有預謀除掉二皇子,她的大皇子腿有殘疾,故而她要將這兩個健全的皇子儘數害死,為她的兒子鏟除障礙!”
張玉榮似是受驚過度,身軀微微顫抖,卻一言不發。
許久之後,她突然壓低聲音貼近蕙蘭,沙啞著嗓子道“梅妃,你答應我,要好生照顧廷兒……我,我會在死前,為你們除掉皇後這個老妖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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