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貓化身異貓,摸魚吃瓜!
他又來了。
榮光看著那隻小小的白貓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在心裡這麼想道。
在和咚鏘鎮的大門融為一體、成為結界的一部分後,他本以為除了師父和唐明外,不會再有貓兒在這停留太久。
自他關上這扇門也已經過了一年多了,貓民們早已習慣大門緊閉的日子。
好在,咚鏘鎮結界內有山有水,即便不與外界溝通,鎮民們也能夠自給自足生活,也就無貓會在乎這扇不知何時關閉的城門了。
他對貓民們的愧疚,也因此得到了一絲安慰。
“咚。”
一聲輕微的聲音忽地響起,也將榮光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低頭一看,心裡有些無奈——
這孩子又在捶門了。
相較於三天前的又哭又喊,此時的小白貓已經學會在沉默中積攢體力。
他那纏著繃帶的手一下一下地敲著門,拳頭撞在厚重的木門上發出咚咚的聲響。
但這聲音很快就被這寧靜的黑夜吞噬,微弱得掀不起一絲波瀾。
榮光在心裡歎了口氣。
如果他的家人也在外麵不知生死,他或許也會如此執著而堅持地砸門吧。
從這孩子吐露過的隻言片語中,他知道對方還有個弟弟在外流浪。
年紀尚小的孩子在混亂的貓土上獨自隨波逐流,怎麼可能讓貓不擔心?
但門外的混沌肆虐,魔物也對這裡虎視眈眈,這門一關,即便到他撐不住的時候,也不可能會打開。
也不知道這孩子是經曆過了什麼,那稚嫩的臉龐上才會出現仇恨和不甘。
在第一次和小貓對上視線時,榮光就被對方眼神中那凶猛的恨意和如烈火般滾燙的憤怒嚇了一跳。
但身體已然化作了大門的封印,他早已失去了開口說話的能力。
他無法與之對話,也無法安撫這個孩子,隻能默默地居於門內,憐憫地望著門外的小貓。
可小小的孩子感受不到那無言的同情。
“放我離開……”
他嗚咽著,向這扇堅不可摧的大門乞求,
“阿雨還在等著我,讓我走!”
門隻回應了他一陣沉默,眼前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貼在門上的手最終默默地滑落,和他的身子一起失落地墜入地上的塵埃中。
小貓平躺在地上,榮光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那青綠色的眼眸。
夜空中的明星倒映在了那平靜的綠波之上,眸中那原本的恨意和怒氣沉在了裡頭,隻剩下了浮在表層的茫然和無助。
小孩就這麼呆呆地躺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榮光也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平靜。
待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萬物逐漸從睡眠中蘇醒時,小小的貓兒才慢悠悠地起了身。
他一瘸一拐地往後退了幾步,麵向大門,用力地磨了磨後槽牙,故意發出了聲響。
“給我等著!”
稚嫩的聲音中滿是不甘和堅定,
“我總有一天會砸破你這扇臭門!給我等著!”
榮光看著那顫顫巍巍離去的小小背影,不由得在心裡笑出了聲。
“好,我等你。”他無聲地作了答。
……
每隔幾天,這孩子都會來一次。
從秋葉飄零,直至黃木禿頂。
榮光有點習慣了,這小貓來得比他師父都勤快。
明明行動相當吃力,雙腿根本沒有力氣觸及地麵,全靠著兩根拐杖支撐著走路。
也不知是哪來的恒心和毅力,能讓這孩子堅持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偷跑出來,經過長長的街道,最終來到這裡。
每次一來,他就放任兩根拐杖啪啪倒下,隨後一屁股坐在門前的石磚上,也不顧上麵有什麼灰塵。
久而久之,那塊他常光顧的磚麵都比其他幾塊來得乾淨多了。
小貓背靠著門,有時候會發呆,但更多時候是自言自語。
天氣越來越冷,他身上的衣服也越來越多,最終不再“瘦弱”,被棉服撐胖成了一個球。
那些過往故事就從這軟乎乎的小球裡慢慢地擠了出來,榮光也就這麼光明正大地聽著。
用那些片段,一點一點拚湊出孩子的童年
“我的體質特殊,家裡貓總會因此多關照我些。”
小小的貓兒這麼說著,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
“我和阿雨搶玩具,他們都會更偏向我一些,所以基本上都是我的勝利!
“當然,我的東西也是阿雨的東西,所以實際上,那隻是我想討要那些關注故意做出來的罷了。
“阿雨知道我的壞心思,也任了我去,因為他說和我搶玩具確實很好玩。嘿嘿,但我卻覺得他傻傻的。”
小貓扣著屁股下的石磚,笑了一聲,
“想討我開心就直說嘛,我哪次沒把他想吃的零食帶回來過?
“阿娘也是,總愛管著他吃食,但卻慣著我,也從沒想過阿雨會不會因此不開心。”
小小的貓兒臉上掛著笑容,在凍得通紅的小臉上顯得格外明亮。
“就是因為阿娘如此偏心,阿雨才去學著自己搗鼓些小零食吃。
“阿雨從不會騙我,在有這個想法之後就第一時間告訴我了。
“畢竟我們那時候也才四五歲,家裡人根本不讓我們進廚房,怕我們磕著傷著。
“所以我們隻能等到半夜大家都睡了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拖著麵粉、玉米麵之類的材料,放輕腳步地跑進廚房裡。
“有時聲音太大,還得我想著法子幫忙打掩護,可刺激了!
“你知道嗎?阿雨第一次做的桃酥餅,那叫個美味!咬下去是酥的,入了口就化了,可香可甜了!
“阿雨真的很有廚藝上的天賦!我和他說,日後一定要在身宗開一家酒樓!
“到時候他當主廚,我當管賬的,合夥一起給它賺得個盈滿缽滿,把分店開遍整個貓土!”
孩子臉上為數不多的笑容,大多是在談論到“阿雨”的時候才會展露出來。
顯然,他和他弟弟之間的感情真的很好。
榮光每每看到小貓臉上柔和的笑意,內心都會不自覺地軟了許多。
曾經,他也有過讓他如此真心對待的貓,但他們早已因貓土大戰而分道揚鑣,沒了聯係。
短暫的快樂過後,便是悶在心裡的苦痛。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救我。”
孩子講起了救了他的貓。
“他想從我這個殘廢身上,得到什麼?”
榮光因這一問愣了一下,但他也很快放棄在思考中尋找答案。
經曆的不相同,讓他無法親身體會小貓的痛苦,也因思維不一,他也無法理解,為何一個年僅十歲出頭的孩子會有這樣的疑惑。
在路邊看到一個奄奄一息、渾身是傷的稚童,坐視不救,才是更過分的事吧?
根據對方之前說的話裡來看,這孩子明顯是在他關門之前進來的。
過了一年多的恢複期才勉強能夠下地行走,榮光能夠猜想到這孩子是受到了多嚴重的傷害。
他仍舊忘不掉第一次見到這隻小貓的模樣。
全身上下似乎隻有眼口鼻沒有纏上繃帶,榮光在看到他一瘸一拐地過來時,還以為是哪裡出來了個木乃伊。
似乎是因為活動幅度過大而造成了傷口崩裂,血液染紅了小貓的衣服和毛發,在那清冷孤寂的黑夜中顯得格外猙獰和狼狽。
小小的孩子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靠近城門,好似不怕疼一樣,他一下又一下地用拳頭瘋狂砸門,不知疲倦。
也就是在那時候,榮光才清晰地看見了他滿眼的、那根本就不該出現在孩童眼中的——
憤恨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