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後那兩個,是什麼人?”
“準備介紹給中校的客人,很重要的客人。”
“……”
底下的葉山聽一句翻譯一句,上頭的士兵拉開瞭望鏡,四下張望。
半月堡周圍的針葉林在建立之初就被拔了根,隻留下幾叢低矮灌叢,僅有的幾片矮坡小丘也藏不了什麼大東西。
“過來吧。”
倫布朗擺了擺手,士兵們上抬銃口。
小紅毛牽著山丹馬邁開腳步,戰馬粗重又灼熱的鼻息吹動著後腦勺的發梢。
陳酒和葉山全身籠罩在厚厚的棉袍裡,貂皮帽遮住了大半麵容。
“盯緊這小紅毛,跟在五步內,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聽清楚。但凡他使一點花招,咱們……”
陳酒翻掌向下一切。
“明白。”
葉山嘴唇嗡動,看上去很鎮定,但眼睫毛忍不住地微抖。
讓這個訓練有素的關寧騎士迎著炮火衝陣,浴血廝殺衝鋒,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但身上一柄短銃都不帶,就這麼直愣愣貼到紅毛蠻子的醜臉上,這還是頭一回。
“小不忍則亂大謀,待會兒遇到什麼事,要沉住氣,彆莽。”
陳酒低著聲音,繼續提醒。
“……明白。”
說話間,三人來到了堡門前。
齒輪絞合,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大門緩緩打開了一條隙隔。
門上包裹著厚重的鐵皮,銅釘固定,全都曾用紅水銀浸泡,賦予了堅固抗壓的特性,即便是拉來重炮抵近轟擊,不花上十幾枚炮彈也轟不開。
重門震顫了牆壁,牆頭一具屍骨硬梆梆掉了下來,摔得四分五裂,摔扁的顱骨上頭,黑洞洞的眼眶空洞凝望。
陳酒耷著眼皮,抬起靴子,靴底將眼眶碾成了骨頭碎渣。
大門緩緩閉合,
陳酒低垂的眼中微芒一閃,用衣袖蓋著巴掌,屈指輕彈,將揉成一小團的符紙悄悄彈到了不斷運作的絞盤下麵。
一抬頭,
迎接他們的是一排黑洞洞的槍口!
此刻天色已經有些發暗了,槍杆上挑著昏黃的玻璃罩煤油燈。
“例行檢查,彆放在心上。”
倫布朗是個留絡腮胡子的中年人,膚色灰白裡透著紅點,就像變了質的乳餅。他上前和小紅毛熱情握手,擠眉弄眼,
“這次又帶來了什麼好貨?英國人的香水?西班牙的牛軋糖?明國女人的耳環或兜胸布?嘿,這些可都當下的緊俏貨色,不過沾了血的可要壓價……”
“倫布朗,我是個士兵,不是商人。”小紅毛笑得很勉強。
“我也是個士兵,士兵就不能賺錢了麼?”
中年男人哈哈笑著,一邊用火銃挑著玻璃燈罩,隨意先去照陳酒。
光暈投在貂皮帽下,映出一張劍眉星目的標準黃種人臉龐。
“明國人!”
男人臉色一變。
嘩啦啦,這個單詞一出口,原本很是放鬆的士兵們立刻將指頭搭上了扳機,全神戒備。
“法西,你搞什麼?他們是明國人,是敵人!”
“我說了,他們是我的客人,也是上校的客人……”小紅毛臉色發白。
“客人?天哪,我們正在和明國交戰!”
男人重重一揮手,打掉了陳酒的貂皮帽,扭頭大吼
“這片偉大的土地屬於偉大的荷蘭共和國,明國人卻在我們的地盤上掘井種糧,盜竊我們的紅水銀。所有強盜都該判絞刑!你居然將兩個黃皮雜種帶來了兵站,你難道是被尿凍壞了腦子麼……”
槍口不停戳在鼻尖上,橫飛的唾沫裹帶酸味兒,幾乎隔著整杆槍的距離噴了陳酒一臉。
槍口突然一沉。
倫布朗扭過腦袋,目光順著火銃上移,正落在一隻攥緊了槍杆的巴掌上。
他眼中怒火噴湧,便要扣動扳機!
幾乎是在一瞬間,陳酒探手向下一滑,大拇指精準插進扳機後頭卡住,五指順勢覆住中年男人那隻粗糙黯沉的手掌,使勁一捏,皮肉筋骨和木製槍托一同嘎吱作響。
男人疼得臉龐扭曲,可那張醜臉旋即被陳酒另一隻骨節分明的巴掌一把攥住,重重往後摜去,頭盔和牆壁的碰撞聲刺耳。
啪!
燈罩摔了個粉碎。
士兵一陣騷亂,可上司牢牢控製在了這個明國人手裡,一時也不敢胡亂開火。
陳酒十根指頭緩緩合攏,
“你想玩硬的?”
“……”
倫布朗變形的嘴巴裡,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含糊。
“小不忍則亂大謀啊……”葉山眼皮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