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吃力的說“那就唱吧,我聽聽看你唱的對不對。”
我唱了起來,是爺爺年輕時唱過的雄鷹之歌。
“你是藍天的驕傲,在風暴中之上與雲霄,你在雪山上盤旋,你要的守護,轉眼飛過天涯海角,你是寒冬的候鳥……”
我吐字不清的唱著,隻要是拐彎的地方就嗚嚕嗚嚕糊弄過去,意思是什麼也不知道。但我唱的很認真,因為是爺爺讓我唱的,我要是不好好唱,爺爺會失望的。
我正唱著爺爺就閉上了眼睛。
我哭了起來,“爺爺我還沒唱完……爺爺你聽我唱完好不好……爺爺是不是我唱的不好……你不高興了……”
我也記得奶奶死前叮囑的最後一件事兒,“如意不愛吃魚就由著她了,都吃了魚人聰明學習好,我們生活在高原,如意他爸小時候沒吃過一條魚,他也沒變成傻子呀,還考上了大學……”
媽媽哽咽著使勁點頭,“您放心,如意想乾什麼都由著她。”
其實,並不是我不愛吃魚,而是爸爸說青海湖又冷又鹹,不長水草也沒有彆的生物可以做魚食,一條魚十二三年才能長一斤,好不容易長大了一點點,怎麼能撈起來吃到呢?
爸爸還說“好孩子都不吃青海湖的魚。”
我問爸爸,“彆處的魚呢?”
爸爸說“那你就得到彆處去吃。”
我不想到彆處去,就假裝不愛吃魚了。有一次爸爸遇到一個賣活魚的人,上前看了看說“偷捕的吧,這是青海湖湟魚,我國珍貴的水生生物,國家二級魚類優先保護物種,也屬於瀕危物種,你呀趕緊拿去放生,不然我會讓你吃官司的。”
那人不聽,爸爸就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把兩桶活魚全買了下來,養了兩天又送回青海湖去了。
媽媽說“怪不得你爸爸這麼傻,因為他小時候沒吃過一條魚。”
我替爸爸辯護“這是奶奶死前叮囑,不準你再說爸爸。”
媽媽說“你呀,就會護著你爸爸,不說了不說了,但你以後也彆再說死不死的。”
大人們不讓我說奶奶死,爺爺死,隻讓我說去世,可是那天救護站受傷的大黑馬,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我說去世了,他們卻說死了。
到底,死和去世有什麼區彆呢?如果都意味著不再活著,那我還是願意說死,因為人們在傳說一件可怕的事情時都會問,死人了沒有?不會問去世了沒有。
我是多麼不願意看到死啊,不願意爺爺死奶奶死,大黑馬死,不願意所有人死,也不願意我自己死。有時候我會發誓這一輩子,我絕不去死。
我說媽媽你也發誓,媽媽說好,我發誓。我也要求爸爸發誓,爸爸也說好,我發誓我絕不去死。但如果有一天我該回家時沒有回家,那隻是失蹤了。
媽媽瞪起眼睛說“你胡說什麼?什麼叫失蹤?”
爸爸說“就是藏起來了。”
媽媽說“你最好彆藏起來,到時候誰去找你?”
爸爸說“好好好,我不藏起來了……”
但是沒過多久,媽媽就說你爸爸真的失蹤了,已經半個月沒回家了,不知道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說那我們去找他吧,媽媽說才不去找他呢,等著,他遲早會回家。
爸爸回家了,媽媽假裝生氣不理他,爸爸陪著笑臉問“你怎麼啦?”
媽媽說“誰讓你失蹤了?誰讓你藏起來了?”
爸爸說“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了。”
媽媽說“這種話你說過多少回了,我不想聽,我要看你的行動。”
爸爸說“好好好,我努力改正,以後保證半個月回來一次。”
媽媽說“就算回來你的時間呢,也全是女兒的。”
爸爸說“以後回來我把時間掰開一半,你一半,如意一半。”
可是,爸爸不僅沒有做到他的保證,而且變本加厲了,有時候一兩個月都不回來一次。爸爸要做的事好像越來越多,好像他越來越由不得自己的,要去忙這忙那,這樣的結果還能是什麼呢?
我愛爸爸,也愛媽媽,但是爸爸和媽媽終於還是分開了……
我頭上的天空第一次出現了陰霾。總是一半晴一半陰著,而且還不平衡,一會兒這麼傾斜,一會兒那麼傾斜。每次一出現我就想哭,我知道一個缺少爸爸或者媽媽的孩子,還不如我的那隻紅嘴鸚鵡,它可以把我當成爸爸。
還記得爸爸媽媽分開前的那次吵架,媽媽說如意你去院子裡玩一會。
看我不去,媽媽又說你去救護站看看怎麼動靜那麼大。我這時才聽清紅嘴鸚鵡在叫,大概是餓了。沒走多遠我就聽見裡麵吵了起來。
媽媽說“好端端的畜牧獸醫大學的老師,不能非要辭了職去那麼遠的地方為動物賣命,你說你現在怎麼辦?如意不是牛羊,總不能一直放養著吧,人家的孩子到了這個時候,不是學音樂就是學畫畫,她什麼也不會,你不著急呀?”
爸爸說“放養有放養的好處,這樣的孩子健康……”
“彆給自己的失職找理由了,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嫁給了一個不顧家的人。”媽媽恨恨的說道。
“實在太忙了,顧不上了……請你原諒我……”
“原諒有什麼用?如意明年就要上學,救護站附近連個學校都沒有。”
“她可以去西藏上學啊,那裡的學校雖說簡陋一點,但有非常好的老師。”
“去那麼遠的地方上學多不方便啊,我還是那個意思,你回原單位上班,咱們想辦法搬回城裡去。”
“那不行,西藏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廢!”
“西藏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操那麼多心乾什麼呢?事情隻要乾上了就是你?不要逼著我跟你分開啊。”媽媽開始威脅爸爸了。
爸爸歎了口氣說“唉,怎麼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吧?你想分開就分開,我不拖累你。”
“我知道你巴不得分開!”媽媽說著,哭了起來。
“跟著你如意好慘,如今連個去的地方都沒有了。”
“你不是沒地方去,這裡是你的家,分開後我走就是了……”
我跑進家門,一會撕扯著爸爸,一會撕扯著媽媽,哇哇的哭了起來,“我不許你們分開,不許就是不許……”
但,我的眼淚又有多少分量呢?
爸爸還是走了,拿著他的衣服和被褥,沿著那條鋪滿沙礫的小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