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意救護站_鶴舞晴空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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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如意救護站(1 / 2)

鶴舞晴空!

記得我爸以前也失蹤過。

那是我五歲的時候,消息是一個藏族叔叔巴亞爾帶來的。

好像是一個上午,天陰著,雲層厚厚的。

屋簷上,紅嘴鴨的叫聲有些緊張和淒厲,和我家院子僅有一牆之隔的救助站裡,藏獒桑覺吼起來,像是問怎麼了?怎麼了?黃馬光光也一聲嘶鳴,似乎它已經知道我們要出遠門。飛雕小黑飛過來,在屋頂上掀動著翅膀,呼啦呼啦的,我在家裡就能聽到。接著傳來了野驢和白唇鹿奔跑的蹄音,傳來了斑頭雁的高聲鳴叫,傳來了赤麻鴨和黑頸鶴輪番發出的疑問是不是有不好的事情了?藏羚羊大聲咩咩著失蹤了,失蹤了,我的耳朵比你們靈,聽到人們說,救我們的人失蹤了。狐狸一陣尖叫,像是突然受到了什麼傷害。小藏馬熊噴吐著鼻息,沉悶而滯重,就跟大藏馬熊發出的聲音一樣。連大灰狼也忍不住噻叫起來,一聲長一聲短,一聲細一聲粗。

一切都亂了。

好像動物們一看到巴亞爾,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後來我才明白雖然動物不能像人一樣,把它們心裡想的用語言表達出來,但它們每一個異樣的舉動,都代表著它們的感覺,不會省略,也不會多餘。很多時候,它們的感覺要比人類敏銳和準確得多。

媽媽說“如意,這是你爸爸沒拿走的手套,正好你戴上。

我戴上了爸爸的棉手套,就像紅嘴鴨的細腿上長出了小藏馬熊肉乎乎的熊掌,就像藏羚羊的腿上長出了赤麻鴨的蹼,就像……

我滿腦子都是救助站的動物們,就像救助站的動物們滿腦子都是我。

就為了養育這些動物,我家從西寧市的市中心搬到了西儘頭的涅水穀地,一套三居室的學區房換成了三間磚瓦的郊區平房。爸爸說“我們住的差不多是彆墅。彆墅都是矮矮的、小小的,一出門就能踩到地麵,而不是踩到隔空架起來的水泥板上。

媽媽說“你就會這樣,拿根羊毛當皮襖,拿根樹枝當森林,拿根大頭針就當金箍棒,典型的阿q。”

我問“媽媽,阿q是誰?”

媽媽說“長大你就知道了。”

我又問“他怎麼也會有孫悟空的金箍棒呢?”

媽媽笑了“我也不知道。”

媽媽一開始是不願意搬家的。

爸爸說“那裡有山有水有樹,我保證你比住在仁貴小區更愜意。”

媽媽擔憂地說“萬一不喜歡就沒地方去了。”

爸爸說“我們先去住半個月,你要是實在住不慣,再搬回來。”

半個月的臨時居住結束後,媽媽還在猶豫“這附近沒有學校,以後如意上學怎麼辦?”

爸爸說“再說吧,車到山前必有路。”

媽媽說“這是件大事兒,不能稀裡糊塗的。”

爸爸說“咱們聽如意的吧。如意你說,你喜歡哪裡?”

我幾乎尖叫著說出了我的感受“我喜歡這個地方。

媽媽責備地瞪了我一眼,又無奈地歎了口氣,意思是那就聽你們的吧。

於是爸爸賣掉了仁貴小區的樓房,買下了我們臨時居住的三間平房和一個小院子。

不久,笑臉叔叔便來“考察”了。

他在周圍看了一圈,然後在爸爸的請求下,買下了一塊很大的地;又找來一些人,蓋起了最初的幾間房屋;還修了一個沒有圍牆的大門,掛上了“救助站”的牌子。

仁貴小區是西寧市的高檔小區,最早的名字叫“貴人小區”,有人提意見說,人跟人有各種差彆,唯獨沒有貴賤的區分,這個名字不好。小區就把名字改成了“人貴”。後來又有人提出了意見地球上的萬千生命都有生存的權利,人越有智慧就越不能說隻有我們是尊貴的,彆的動物都是低下的。小區的名字就又改成了“仁貴”。

媽媽說“這個老提意見的人就是你爸爸。”

“媽媽,老提意見不好嗎?”

“好不好就看對不對了。”

我覺得爸爸提的意見肯定對,不然人家怎麼會改正呢?

媽媽說“後來你爸爸又提議把‘仁貴’改成‘鷹貴,人家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人都不貴,鷹貴什麼?我就說你爸爸怎麼亂提意見,還是‘仁貴’好。”

我又問“媽媽,仁貴是什麼意思?”

媽媽還是那句話“長大你就知道了。

唉,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

我能住在仁貴小區,並不是爸爸媽媽多有錢,而是爺爺奶奶把“一輩子的積蓄都搭進去了”。這是媽媽說的。

媽媽還說“彆指望你爸爸這輩子掙多少錢,他就會啃老。”

爸爸不服氣地說“我怎麼啃老了?我繼承的不光是財產,還有誌向。”

我問爸爸“什麼是誌向?”

爸爸說“你去問爺爺。”

爺爺說“我和你奶奶一輩子就是為了把青藏高原尤其是三江源的動植物調查清楚。現在基本清楚了,就得交給你爸爸他們了,看他們怎麼辦,是讓動植物越來越多越來越好,還是越來越少越來越糟。”

我好像聽懂了爺爺的話繼承誌向就是讓動物和植物越來越多。因為仁貴小區的喜鵲越來越多了,爸爸說“喜鵲多是因為蟲子多,蟲子多是因為樹多,你沒見我們窗戶底下的樹,由一棵變成了五棵嗎?”

用一輩子的積蓄給我們買了房子的爺爺奶奶已經死了,在我四歲多那年一個接一個過世了,是得了高原病才過世的。爸爸說,高原病就是海拔太高,空氣稀薄,人的心肺不適應缺氧的環境得的病。

爺爺奶奶是幾十年前從青島來青海支邊的科技工作者,一直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雪山草原調查野生動植物的品種和分布。他們和另外一些人寫出來的《三江源植物誌》和《三江源動物誌》重得就像大石頭,我怎麼搬也搬不動,隻能趴在爺爺的床上,一頁一頁翻著看。看的時候,我總不停地問“爺爺,這是什麼?”爺爺就不停地解釋這是藏狐,這是野犛牛,這是藏原羚,這是岩羊,這是盤羊,這是馬鹿,這是雪雞,這是石貂,這是紅熊貓,這是旱獺……

爺爺奶奶寫完兩個“誌”不久就退休了,並不是年齡到了,而是身體不行了爺爺因為長期在野外住帳房而得了關節炎和腰疼病;奶奶缺氧症狀嚴重,總是頭暈目眩,沒有力氣。

他們退休後才來到西寧居住,本來也可以回老家生活,但他們都說命是高原給的,理所當然要還給高原,不走了,這輩子堅決不走了。我覺得爺爺奶奶說得不對,他們的命不是高原給的,是他們的爸爸媽媽給的。比如我,我的命是我的爸爸媽媽給的。再比如紅嘴鴨,它的命是紅嘴鴉爸爸媽媽給的——救助站的所有動物,它們的命都是它們的爸爸媽媽給的。

我還記得爺爺在病床前拉著我的手對我說的最後一席話“如意,對不起,爺爺不能拉扯你了,你要靠自己長大了。你爸爸就是靠自己長大的,我們那時候跟你爸爸現在一樣,忙得顧不上自己的孩子。

以後你要是想爺爺,就唱我教給你的歌。”

我點著頭說“爺爺,我現在就想你了。”

爺爺吃力地說“那就唱吧,我聽聽,看你唱得對不對。”

我唱起來,是爺爺年輕時唱過的《雄鷹之歌》

你是藍天的驕傲,

在風暴中直上雲霄;

你在雪山上築巢,

一眼望斷萬裡之遙。

你有電光的速度,

轉眼飛過天涯海角;

你是寒冬的留鳥,

雪裡長嘯風中舞蹈。

我吐字不清地唱著,隻要是拐彎的地方就“嗚嚕嗚嚕”糊弄過

去,意思是什麼也不知道。

但我唱得很認真,因為是爺爺讓我唱的,我要是不好好唱,爺爺會失望的。

我正唱著,爺爺就閉上了眼睛。

我哭起來“爺爺,我還沒唱完;爺爺,你聽我唱完好不好?爺爺,是不是我唱得不好,你不高興了?”

我也記得奶奶死前叮囑的最後一件事兒“你彆再逼如意吃魚了,他不愛吃就由著他。

你說吃了魚,人聰明,學習好,我們生活在高原,孩子他爸小時候沒吃過一條魚,他也沒變成傻子,還考上了大學。”

媽媽嗄咽著,使勁點點頭“您放心,放心,如意想乾什麼,都

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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