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禮怎麼能看不明白,老臉都憋紫了。他不論爵位官職都遠在皇甫永寧之下,就算他是齊景煥的舅舅,可是皇甫永寧還沒和齊景煥訂親,他這老娘舅的譜兒怎麼也擺不到定北軍的。隻是讓他給皇甫永寧行禮,宋詩禮是怎麼都不願意的。
宋詩禮不願意見禮,自然有人擠兌他。何子良等眾將行禮之後起身,一個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副將開口了,“諸葛軍師,不知道宋侯爺是幾品爵位幾品官職,他比我們少將軍品級更高麼?”
諸葛月半搖頭鵝毛扇搖頭說道“非也非也,宋侯爺乃是三口侯爵,正五品戶部員外郎,我們少將軍是正二品郡主,三品虎威將軍。”
又有一名將軍叫道“那他為何不與我們少將軍見禮?”
宋詩禮被擠兌的死的心都有了,他從來沒和軍人打過交道,在他的固有印象之中,那就是一群粗鄙不堪的大老粗,他隻消動動腦子就能將那些愚夫玩弄於股掌之間。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不是那些粗人,而他這個讀書人。
“對啊對啊,他怎麼沒給我們少將軍見禮,啊……剛才他也沒給元帥見禮。”眾將多年並肩作戰,同袍一個手勢一個眼神,大家便知道用意,因此眾將軍擠兌起宋詩禮來,簡直配合的天衣無縫,隻把宋詩禮臊的想跳進阿黑剛才刨的坑裡躲藏起來。
“好了,來者是客,大家不要再說了。”皇甫敬德也是夠蔫壞的,等眾將都擠兌的差不多了,他才開口阻止。事實上若不是瞧見宋詩禮的眼神兒都不對了,皇甫敬德還不想阻止眾將。宋詩禮在戶部任職多年,沒少因為糧餉之事給定北軍添堵,皇甫永寧雖然身在邊關,可對於朝中之事,他也是色色清楚的。
“宋侯爺,這親事本帥應下了,改日本帥會請媒人與宋侯爺詳議。”皇甫敬德瞧著宋詩禮麵色不善,他卻是一點兒也不在意的,隻淡淡的說道。
宋詩禮強壓怒意應了下來,心中卻在想,到底要不要打破這門親事,這定北軍中個個都是刺兒頭,想收為己用怕是很難。
皇甫敬德真不知道宋詩禮打的是什麼主意,若是他知道,隻怕早就叫阿黑將宋詩禮趕出定北軍了。
宋詩禮在定北軍中用了他有生以來吃過的最憋屈的一頓飯,席間,那些將軍們個個都拎著酒壇子上前敬酒,守詩禮這才知道,原來定北軍吃酒不用碗,是直接對著壇子喝的。那些將軍們的敬酒可是不溫柔,若是宋詩禮不喝,他們就直接揪著領子灌,可有宋詩禮的苦頭吃嘍。
才被灌了半壇酒,宋詩禮就已經醉的不醒人事,直接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坐在轎中,挑開轎簾一看,兩旁的街景很眼熟,原來他已經回到了燕京城中。
“宋明,這是去哪裡?”宋詩禮用手按著劇痛的頭,無力的問道。
“回侯爺的話,正在回府,馬上就到了。”長隨宋明稟報道。
“轉頭轉頭,趕緊去樂親王府。”宋詩禮拍著轎廂氣惱的說道,剛才在定北軍受了那麼多的氣,他豈能不去樂親王府好好說道說道。
齊景煥聽到下人稟報,說是大舅老爺已然回京,正去見太妃娘娘。齊景煥立刻問道“早上給大舅老爺帶走的東西可曾被抬回來?”
下人忙道沒有,齊景煥立刻興奮的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離娶到皇甫永寧又近了一步。“走走,去澤芝園。”齊景煥興奮的說道。
為了趕時間,齊景煥是坐轎子去澤芝園的,他剛進了澤芝園,他的大舅舅便醉薰薰的走了進來。
“大舅舅?”看到被兩個小太監扶著,尚且走的歪七扭八的大舅舅,齊景煥震驚的叫了起來。在他的印象當中,大舅舅何其端方,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
“煥兒……”宋詩禮一見王爺外甥,立刻推開扶著自己的小太監,想站直身子,可沒了兩個小太監的攙扶,他根本連站都站不穩,身子向左一歪,便翻過漢白玉圍欄,一頭栽進了澤芝園的荷花池中。
“快救人!”齊景煥嚇了一大跳,急急大叫起來,就在近旁的兩個小太監趕緊跳下水,將剛剛落水的宋詩禮救了上來。齊景煥這才鬆了口氣,說道“趕緊送大舅老爺去沐浴更衣。”兩個小太監應了一聲,架著身子直顫的宋詩禮急急去了淨房。
齊景煥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想不到大舅舅也是個好酒貪杯的。”宋詩禮若是聽到這句話,真得覺得他比竇娥還冤,哪裡是他貪杯,分明是那些野人硬灌他酒的。
“煥兒,你怎麼過來了,你大舅舅呢?”樂親王太妃得到稟報,說是大舅老爺來了,可是走進來的卻是她的兒子齊景煥,後麵也沒有宋詩禮的身影,樂親王太妃不免皺眉問道。
“娘,大舅舅吃醉了酒,跌進池子裡了,這會兒正在沐浴更衣,一會兒就會過來。”齊景煥簡明扼要的說道。
“什麼,你大舅舅吃醉了酒?”樂親王太妃大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大哥是個很有自製力的人,從來不好酒貪杯,今日又是去做正事的,他怎麼會吃醉了呢?
“是啊,兒子親眼所見。”齊景煥點點頭,很肯定的說道。
樂親王太妃以手撫額,皺眉道“怎麼會這樣?你大舅舅要不要緊?阿仁怎麼沒與你一起過來,快叫他來給你大舅舅瞧瞧,彆再有個什麼閃失。”
齊景煥既然知道皇甫永安的身份,就不會將他當成下人支使,他如今也知道皇甫永安的規矩了,除了皇甫敬德和皇甫永寧,還有皇甫永安口中的師傅之外,其他人隻能前來求醫,治不治要看皇甫永安的心情,若是誰強行命令他瞧病,皇甫永安鐵定不理不睬。
“娘,我剛才瞧著舅舅的情形還好,而且阿仁正在給兒子配藥煎藥,抽不出空兒,娘若是不放心,就叫家醫過來給大舅舅瞧瞧吧。”樂親王府供奉了兩個家醫,他們的醫術雖然比不是皇甫永安,可也算是不錯了,與太醫的水平差不多。
“這……好吧,來人,請徐大夫去給大舅老爺診脈。”到底是疼兒子的心占了上風,樂親王太妃一聽說皇甫永安在給她兒子配藥煎藥,立刻改了主意。
莫約過了一刻鐘,宋詩禮和徐大夫都過來了,沐浴之後,宋詩禮又清醒了許多,如今正是夏日,他掉入荷花池中也不至於傷了身子,隻喝了一盞薑茶醒酒兼祛寒就行了。
“大哥,你要不要緊?”一看到哥哥走進來,樂親王太妃迎下來急急問道。
宋詩禮滿麵慚色,連連擺手道“沒事沒事,娘娘不必擔心。”
樂親王太妃仔細觀察了她大哥的臉色,見他臉色尚好,這才鬆了一口氣,笑著說道“剛才聽煥兒說大哥吃醉了酒落於荷花池中,可把我嚇壞了。大哥沒事就好,快坐下歇一歇。”
宋詩禮落座之後,看向樂親王太妃說道“娘娘,皇甫元帥已經收下納采之禮。不過……”
“不過什麼?”樂親王太妃和齊景煥異口同聲的追問起來。
宋詩禮皺眉說道“不過我瞧著皇甫元帥的神氣,倒是不太想結這門親事,定北軍中諸將也都橫眉立目的,我隻擔心真的做了親,煥兒將來要受委屈的。”
樂親王太妃聽了這話果然皺起眉頭,麵上儘是猶豫之色。可是齊景煥卻渾不在意隻笑著說道“大舅舅想多了。嶽父大人曾經親口允諾,將永寧許配於我,他怎麼會不樂意呢。至於定北軍中諸將,想來還沒能接受永寧是女兒家的身份,心中正彆扭著,也不是衝著舅舅去的。”
“煥兒……你……唉!”樂親王太妃憂心忡忡,卻又不能說什麼,她一但說皇甫永寧不好,定北軍不好,她那個寶貝兒子立刻撂臉子使性子,回頭若是再有個什麼好歹,可讓她怎麼辦?她之所以明明心中不情願也要結這門親事,還不都是為了她的兒子麼。誰那她的兒子眼光這麼獨特,偏偏喜歡那樣的姑娘!
宋詩禮聽罷齊景煥之言,便知道這事兒沒的談了,如今隻能先讓他娶了那平戎郡主,往後找機會下手了。做為男人,宋詩禮深知男人的心理,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想讓齊景煥對皇甫永寧死心,必得幫他先得到她,當然,這也是為了得到定北軍,若隻是女人的問題,倒是好打發的很。
“也許是吧,舅舅真是白活了這麼多年,想事情還不如煥兒通透。”宋詩禮立刻誇讚一句。齊景煥倒沒覺得什麼,可是樂親王太妃卻笑了起來。世上沒有一個做娘親的不喜歡聽到彆人誇讚自己的兒子。
宋詩禮又說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煥兒有了親事,這氣色看上去也好多了,娘娘可算是苦儘甘來啊!”
樂親王太妃點頭笑道“自從請來薑小神醫,煥兒真是一天好過一天,若是早些認識薑小神醫,煥兒就能少吃幾年苦頭了。”
“哦,那位小神醫果然醫術如此高明?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他醫術這麼好,很該進太醫院才是,煥兒,你很該舉薦他。”宋詩禮笑著說道。
齊景煥搖了搖頭,微笑道“阿仁師門有戒律,不可入朝為官,皇伯父親自封賞,都被阿仁當麵拒絕了。我與他也是以朋友相交。”
宋詩禮目光微閃,笑著虛應了一句“是麼?”其實他心裡是不相信的,這事上怎麼可能還有不想當官之人,隻怕不是不想當官,而嫌官帽太小吧。齊景煥知道舅舅不相信,他也不必多解釋什麼,橫豎皇甫永安是什麼樣的人與他舅舅完全沒有關係。
“對了,煥兒,你外祖母舅母都很惦記你,若是身子允許,便去看看你外祖母吧。”宋詩禮繞了一會兒圈子,才說到了正題。
樂親王太妃也希望兒子與外祖家親近,便笑著說道“正是這話,等煥兒身子再好些,我一定帶他去看母親。”
齊景煥因為自小身體不好的緣故,與外祖家走的並不很近,一年最多去了兩三次,每次去了,也不過向外祖母舅母問個安,便自去晚晴軒休息了。晚晴軒是樂親王太妃做姑娘時的閨房,現在則成了齊景煥在雲鄉侯府的專用休息場所。
齊景煥聽他娘親這麼說了,也不反對,反正去了也是休息,並不用耗費什麼心神。他現在一門心思快些養好身子,爭取定北軍拔營之前去十裡坡一趟。昭明帝對定北軍的封賞還沒有完全到位,等一切到底之後,十裡坡的定北軍就要拔營回北疆了。畢竟除了忽剌人之外,北疆還有許多其他的小部族不得不防。
宋詩禮想和妹妹說些不想讓齊景煥聽的話,便對齊景煥笑道“阿煥,舅舅不是外人,你現在得多休息儘快養好身子,不用陪著舅舅的。”
樂親王太妃被她哥哥提醒了,立刻說道“煥兒,你舅舅說的對,快回去吃藥吧,娘陪你舅舅說話就行了。”
齊景煥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一回,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他剛剛隨便扯了一句皇甫永安在給自己配藥薑煎藥,這會就被攆回去吃藥了。“知道了,娘,大舅舅慢坐,外甥不陪您了。”齊景煥站起來,微微躬身說道。
“快去吧。”宋詩禮見外甥如此好打發,心中微有些得意。
齊景煥剛剛走出上房,便見原本在房中服侍的丫鬟嬤嬤全都退了出來,他眉頭微皺,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這般背著人說話,說的必定不是什麼好事情。齊景煥飛快的動起腦子,認真分析起來。
“王爺,轎子來了,您請上轎。”添壽見自家主子怔怔的出神,趕緊上前提醒,如今日頭這麼毒,萬一王爺再中了暑可不是玩的。
“嗯……”齊景煥沉沉嗯了一聲,心不在焉的坐入轎中,繼續思考。轎子到了瑞鬆園,齊景煥下了轎,沒回他自己的房間,徑直去了皇甫永安的房中。添壽添福等人見王爺如此特彆親近薑小神醫,不免心中犯酸,也隱隱有些妒意。畢竟那薑小神醫還沒來的時候,他們幾個是他們主子跟前最得力之人,可自從那薑小神醫來了,就再沒他們什麼事了。
“阿仁,能不能派人去十裡坡一趟,我想知道舅去提親,有沒有什麼衝撞嶽父和永寧之處。”齊景煥一進門就乾脆利落的說道。
“這話怎麼說?”放下手中的毛筆,皇甫永安扭頭看向齊景煥,不解的問道。
“說不上,就是有些擔心。我大舅舅刻板的很,我擔心……”齊景煥皺眉說道。他雖然與宋詩禮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是對他的性情卻很是了解,正因為了解才擔心。若是他的舅舅和嶽父相看兩厭,舅舅再說什麼嫌棄皇甫永寧的話,以他嶽父的脾氣,說不得又要悔婚了。
自從昭明帝下旨賜婚之後,他那脾氣大的嶽父都悔兩回婚了,害的齊景煥整日裡心緒難安,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嶽父,嶽父又要悔婚。
“這樣啊,行,我回頭就讓人去問問。對了,我爹可收了納彩之禮?”皇甫永安答應下來,笑著問道。
“收了收了。”齊景煥笑著說道。
“都收了你還擔心個什麼?”皇甫永安搖頭笑道。
齊景煥一愣,臉上浮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羞紅。“也是哦,嶽父都收了納采之禮,我怎麼還這樣患得患失?”果然是關心則亂,似齊景煥這麼聰慧睿智之人,自打動了真心之後,但凡遇上與皇甫永寧有關之事,智商立時被拉低了許多。
“我爹上兩回說的都是氣話,他既然允了親事,就不會輕易反悔,你其實並不用擔心我爹那邊,倒是太妃這邊,我瞧著不踏實。我看的出來,太妃並沒有相中我妹妹。阿煥,若她不是真心實意的接納我妹妹,這婚期要拖到什麼時候可就說不準了,我絕不會讓我妹妹再受苦的!”皇甫永安盯著齊景煥的雙眼,沉聲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