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能讓人接受一切。
玉才人漸漸接受了自己即將成為一個母親的身份。
她拿起針線,準備著小孩子要用到的肚兜和鞋子。
隻是有時候會望著窗外發愣。
待回過神的時候,半個鐘頭已經過去了。
冬日的冰雪消融,春日一點嫩黃的新綠從泥土裡、樹枝上鑽了出來。
阿雪抱著新折下的梅花進屋,把它插到花瓶裡。
淡淡的幽香散落到桌麵上,驅散了一點苦澀的藥味。
玉才人喝完藥,放下碗“方才張采女身邊的眠棠過來,說張采女病重,大約隻有兩三日的光景了。”
“怎會如此突然?”
玉才人歎了口氣“她的身子原本就差,後來又出了那樣的事……大概對她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阿雪勸道“您彆多想,您這病最忌諱思慮過重。”
玉才人拿起桌子上的一個錦盒,打開,裡麵是一對玉鐲子“這是眠棠給我的,說是張采女偶爾清醒過來的時候叮囑她、要她把這對鐲子送到我這裡,說是多謝我往日的關照。”
鐲子是用最普通的青玉做的,甚至色澤還有些渾濁。
好端端地,張采女為何要送這樣一件東西?
“才人可否把這鐲子給我看看?”
玉才人遞給她。
阿雪拿著鐲子仔細把玩,並沒有什麼不妥。
她又把裝鐲子的錦盒倒過來倒過去看了。
“可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阿雪搖搖頭“許是我多心了。不過,眠棠來的時候還有沒有說什麼?”
“她隻說前些日子張采女去過夜闌殿一趟,大約是吹了風,回來就成這個樣子了。發高熱的時候嘴裡一直說些胡話,類似於看到了鬼怪之類的。”
鬼?
阿雪心裡“咯噔”一聲。
若不是她多心,那就是張采女大約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這才要被人滅口。
眠棠今日過來,是為了委婉地提醒玉才人當心此事。
“怎麼了?”
阿雪笑道“隻是想著過了年,屋裡的褥子、被子什麼的,都該換下來洗一洗了。”
事情確認之前,還是先不告訴玉才人為好。
她近日時常夢魘,聽了這些,又該睡不踏實。
露華宮院子裡,芍藥才剛剛撒了種子,風從翻鬆了的泥土上掠過,吹開正殿的窗子。
鬱婕妤身邊的花瓶裡,卻插著幾枝含苞待放的芍藥。
據說是剛從南地運過來的。
露珠從純白的芍藥花瓣上落下,滴在桌子上,仿佛一顆晶亮的水晶珠子。
露珠緩緩滾動,一直滾到一把剪刀旁邊,
“罷了,本宮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鬱婕妤拿起剪刀,剪下一枝還沒綻開的白芍藥,“這一次,若是再出什麼變故,你兄長那邊……”
“娘娘放心,妾已經準備妥當了。”
“妥當?”鬱婕妤冷笑,“若真妥當了,還會給那個瘋子撞見?”
“回娘娘的話,那瘋子如今已‘病重’,不會礙咱們的事。況且,妾已經讓人守著,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來稟報妾。”
鬱婕妤托著花萼,湊近,輕輕嗅了嗅。
芍藥淡雅的香味被窗外吹來的風衝淡。
“是嗎?可本宮方才還聽說她的婢女去了趟玉才人身邊。”
“這……”
“蘇清荷,你可彆想著臨陣倒戈,玉華宮可也有本宮的耳目呢。”
鬱婕妤把剛剪下來的白芍藥伸到蠟燭搖曳這的火苗上,橘紅的火舌一點點吞噬純白的花瓣。
她隨手把花丟到一旁的瓷盆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春天雖然到了,不過有些花倒是該拔出來、給新的騰位置了。”
花瓣變作一點漆黑的灰,在精致的瓷盆裡枯萎。
一朵嫩黃的迎春花悄悄在牆角綻開。
日光落在花瓣上,仿佛書中跳躍著的小精怪。
“才人怎麼突然想起來讓我們掃院子?”
丹琴和珠紗拿著掃帚,同阿雪一道往偏殿走去。
“才人近日心情煩悶,看著屋子裡亂糟糟的不舒服,”阿雪道,“而且好像之前過年的時候還落了什麼東西在角落裡……”
“東西?”
“具體的才人也沒說,隻說讓我們打掃的時候留心些,好像是些小木雕、小香囊之類的東西,可能掉在了角落裡,你們找到了就告訴我,”阿雪笑道,“玉華宮的屋子還不少,看來今天又是腰酸背疼的一天了。”
丹琴和珠紗也笑。
丹琴又道“等掃完了你就好好歇歇吧,你平時又要服侍才人,又要準備考核的,都瘦了一圈兒了。這些事情雖然重要,但自己的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
阿雪點點頭“我會注意的。”
“你要是有什麼要我們幫忙的,也彆客氣,”珠紗道,“我們三個都是同一批入宮的,得相互扶持才好。”
丹琴也笑“而且我們都盼著你考過呢,你要是成了女官,以後我們兩個在宮裡可就有‘靠山’了。”
“我會努力的,”阿雪笑道,“走吧,一起掃屋子去,不然今天又該乾不完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灰塵從地上騰起,粘在牆壁和桌子上,又被阿雪拿著抹布擦去。
日光從門裡探進來,在地上留下一方淺淺的金色。
張采女說在夜闌殿看到了“鬼”,但什麼樣的情形才能被稱作“遇鬼”?
阿雪一麵用抹布擦拭放在門口足有一人高的青瓷花瓶,一麵回憶早上和玉才人的對話。
她記得張采女瘋癲的時候一直都在禦花園,為何突然跑到夜闌殿去?
還是說,她是看到了什麼,被引過去的?
能吸引張采女的,要麼是她一直念念於心的元嘉帝,要麼……是害她瘋癲至此的鬱婕妤?
若是後者,鬱婕妤去夜闌殿做什麼?
上次丹琴在夜闌殿差點兒給人燒死的事情是否也與她有關?